他好不容易止了咳,慌慌张张地想要将手抽出来,顾莲沼随意放了手,倒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顾莲沼绕回窗前,与他拉开距离,语气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洪公公若是知道王爷与我有了夫妻之实,必会言语试探,王爷若是不知其理,难免露馅。”
“我……”柳元洵哑舌一瞬,不知该怎么回应,可他心里清楚,顾莲沼的担心是有缘由的,因此也只能小声道:“我会找书看的。”
“也好。”顾莲沼轻轻颔首,随即又抛出一个问题,“洪公公若是问您,为何忽然愿意圆房,您想好应对的说辞了吗?”
洪公公应该不会问这么细吧?
按理说,洪公公但凡有点分寸,都不会问这么私密的事,可一想到皇上如此看重他“是否圆房”一事,他又变得不太确定了。
“说起来,”顾莲沼静静观察着他的神色,慢声试探道:“洪公公好像很在意王爷是否圆房啊,是有什么讲究的习俗吗?”
柳元洵摇了摇头,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我也觉得奇怪。”
他既不理解皇上为什么要赐婚,也不理解为何要逼他与顾莲沼圆房。皇上说是要他留下后代,可既然是要他留后,何必赐个生育困难的哥儿?
顾莲沼道:“王爷若不介意,不如与我说说?”
在这件事上,他和顾莲沼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情报互通倒也无妨。
柳元洵点头道:“自是不介意。”
可这事有些复杂,该从哪说起呢?
顾莲沼像是会读心似的,他只迟疑了几瞬,顾莲沼就自发替他起了个话头,“听凌晴说,您前些日子大病,就是因为向皇上提到了复职的事情,您可愿与我说说当时的详情?”
提起挨打一事,柳元洵还是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道:“我虽不知道皇兄为什么会突然赐婚,又逼你我圆房,可我清楚,他一旦恼了我,就不想管我的事了,所以我故意说了些话刺激他。”
“结果倒是如我所料,他松了口,不再管你我之间的事,你复职与否,他也不在意。可我大病一场后,却又在你口中听到了洪公公的传话,这便叫我觉得奇怪了……”
顾莲沼追问了句:“您向皇上说了什么?”
说你杀人无数,满身血腥……
还说皇上将你嫁入王府是刻意侮辱……
柳元洵强自镇定地眨了眨眼睛,心虚道:“也没说什么,就是些皇上不爱听的话。”
这话倒也没错,虽是在骂顾莲沼,但确实是为了捅皇上的心窝子。
……
他出生的那个冬日,天雍一直没有下雪。
冬雪严重影响百姓来年的收成,天不降雪也被视作神明对皇帝的谴责,那年冬日,整个皇城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迷,百姓惶恐难安,一向明睿的先皇也失了镇定。
神奇的是,随着柳元洵落地后的第一声啼哭,天上忽然开始降雪,大雪连降三日,彻底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他尚在襁褓中,皇上就定了他封王的封号瑞王。
也因为他身负祥瑞之兆,先皇在一众皇子中最是宠他,爱宠过重,便成了扎在众皇子心中的一根刺。
除了他皇兄外,所有兄弟都妒恨他,更没少坑他,他将柳元喆与其他兄弟混作一谈,说他是因为见不得先皇宠他才故意赐婚折辱,他皇兄必然要失望恼怒。
这一怒,便懒得管他了。
可他对柳元喆的了解,也仅止于此了。再多的,他便猜不透了。
想到这里,柳元洵真情实意地感叹了一句:“自从皇兄当了皇上,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虽是抱怨,却掩不住话语间的亲近与信赖。
单听他这句话,他和皇上的关系,倒真像传言里说的“胜似一母同胞的好兄弟”。
顾莲沼不置可否,又问了另一个问题,“祭礼那日,我父亲找您说什么了?”
“哦,那天啊……”柳元洵装模做样地回忆了一番,“记不太清了,好像说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叫我好好待你,又说你人如其名,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孩子……”
一本正经编瞎话的柳元洵对上顾莲沼堪称诡异的眼神之后,默默改了口,“当然,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但实话不中听,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即便柳元洵不说,他也能猜到顾明远那个老匹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他没想到柳元洵竟会维护他,他更没想到,他不仅会维护自己,还会维护顾明远。
为什么?
怕他被自己父亲那副德行伤到?
柳元洵望着他的眼睛,忽地说了句:“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
顾莲沼一愣,否认道:“不敢。”
撒谎。
柳元洵暗自腹诽:明明不屑,却还要掩饰。
但他没戳破,也没生气。他替顾明远掩饰,不是为了叫顾莲沼好受些,他只是单纯做不到而已。
即便顾明远能顶着父亲的身份说出那种话,他也没法复述出口。他难道要说,你的父亲说你年仅十三,为了攀上高枝,跟着大臣进了茅房,亲手伺候他如厕?
他不知此事真假,也不在意这件事的真相,他只为顾明远将此事当把柄一样的态度感到恶心。
想到顾明远,他的脸色便不大好看。
顾莲沼自从说了句“不敢”之后,就一直在隐晦地观察他,见他目露不愉,以为他怒了自己,当下便有些懊恼。
懊恼自己一时不查,没能控制好表情。
但他不想叫柳元洵误会。
“我只是想起我父亲,觉得有些讽刺,这才……”顾莲沼抿了抿唇,垂眸拱手道:“请您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