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征兆还是预见?又或者是神经太紧绷了?

江无陵略微挑起床帐,看着窗外朦胧的明显接近五更的天色,想要起身时,搭在身上的手臂却收的紧了些。

“陛下,奴才要先起来,您再睡一会儿。”江无陵侧向身旁轻声道,帝王不见清醒,但这次再抬起他的手臂,便比之前容易多了。

床帐略微掀起,不让烛火透入,江无陵将锦被重新掖好,看着那安然熟睡的人,转身离开。

帝王倒不怠政,只是不愿意早起,尤其喜欢小憩,本以为是身体缘故,但太医诊断,陛下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毫无早夭之相。

虽然是同一批太医,但如此脉相也让太医们在诊断之余连连称奇,在告罪自己无能之余,又恭贺陛下千秋万代。

也就是说小憩只是陛下养成的喜好。

而为了这个喜好,陛下特意将早朝时间改成了巳时,比之之前五更天便要上朝足足推后了两个时辰,按照陛下的意思,大臣们完全可以吃过早饭后再来上朝,上完朝回去就能吃午饭。

原本此令遭到了不少朝臣的反对,认为此乃怠政,恐难为天下之表率,从春时反对到了秋时,现在反对的人都死了。

帝王如愿以偿,完全可以睡到天色大亮。

“师傅。”小桂子见他从内殿出来,一骨碌从地上铺着的褥子上爬起,小声上前。

师傅居于内殿,这是帝王寝宫中心照不宣的事,京中一次清理,此处人的嘴巴比谁都要严。

“早膳可以准备了。”江无陵无需过多吩咐,这些事早已是轻车熟路的了。

“是。”小桂子收起地上的褥子,去吩咐做事了。

帝王未起,但上朝当日,帝服和冠冕都要提前准备好,洗漱之物和早膳都要提前筹备,批复的奏折需抱到朝堂上去,下朝后便需去办理。

除此之外,还有秋试后的殿选事宜,陛下亲命的接风洗尘宴,万寿节的寿宴要安排。

虽说帝王还未出一年的孝期,万寿节不宜铺张,可事情终归都是挤在一起了。

天色未明,宫廷忙碌,只是来往之人皆是轻手轻脚,生怕扰着帝王休息。

待到辰时,云珏的床帐被掀开了,烛火已熄,天色大亮,床畔有美人轻唤,起身时还可抱着略做回神。

洗漱换衣,用过早膳再去上朝,不必满堂点满蜡烛,看着鬼气森森,连人脸都看不清。

天气大亮,腹中生温,虽然用过饭也会有些犯困,但是却足以细细分辨朝臣所说为何。

这才是帝王应该过的日子。

“陛下,送往边城的粮草已备好,臣拟了条陈,只是不知运粮官定为何人?”

“窦百战返京述职,就由他亲自押送。”云珏开口道。

“启禀陛下,臣按照陛下吩咐,已将冬日抗灾之物预备齐全,请陛下过目。”

“陛下,堪州兵士虽有人暂管,一时乱不了,但兵不可一日无将,还请陛下派遣良将。”

“陛下……”

朝堂之上比之之前虽有些空荡,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他下的任何命令,都要先遭一轮反对。

虽然各部都有缺失,但天下分二十三州之地,每一州都有无数饱学之士,即便是曾经的尸位素餐者,能够从殿试之中脱颖而出,弄权朝堂,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剩下的人不多,却个个能顶得住事。

这天下从不缺有才干的官员。

早朝结束,窦百战已携昨日兵将入宫,在京中休整一日,他们再次出现,不再似昨日那样一身盔甲,满身潦草,只是即使穿上了布衣常服,也个个显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

以往宫宴本以精致为主,此一次却摆上了大盘大碗的肉,热气腾腾,喷香扑鼻,兵士初一入席,便已经开始吞咽口水。

边疆吃的苦,虽说粮草不似往年,可即便有收购的羊,又哪能日日吃到,腹中自缺油水。

“此乃私宴,不必拘谨,有任何失礼之处,朕都恕你们无罪。”云珏笑道,“吃的尽兴。”

“谢陛下!”窦百战闻言先谢恩,接过筷子,捧过盛满了饭的碗,便已经开席。

桌上的菜没的极快,若是无了,宫人便会匆匆补上新的。

等到停筷时,显然是已经吃撑了。

“若是吃不下也不要硬塞,剩下的还能带走。”云珏撑着下颌看着这样的场面笑道。

“还能带走?!”一正在往嘴里塞肉的小将下意识抬头说道,得将军警告一眼,忙起来告罪,“陛下恕罪。”

“君无戏言,若觉得一盘不足,多带几盘也无妨。”云珏笑道。

那小将眼睛一亮,行礼道:“多谢陛下!”

他如此说,宫人也装了食盒,窦百战本无意如此,奈何人人手上皆是提了两三个,而陛下毫无怪罪之意,反而似乎瞧着有趣。

窦百战这才似有所觉,陛下今年才不过十七,过几日才会过十八的万寿节。

十七,比他还要小上几岁,观时却总是难以想起此事,只觉得帝王威仪,不可直视。

然大齐有此新帝,是大齐之幸,是边疆军之幸,亦是百姓之幸。

窦百战走时,手上不仅提了食盒,怀里还揣了粮草清单,虽然万寿节在即,他们却不可多留,帝王并不怪罪,只在临别有言:“边疆有何需要,只管快马传书于朕,朕保边疆军无后顾之忧。”

一语出,便是窦百战见惯了沙场铁血,也觉得眼眶灼热,便是大礼叩拜也难言心中感激。

他读书上言论,曾不明白士为知己者死是何种心情。

如今却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