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郎君在汴京还有正房太太?”锦娘疑惑。

那人连忙跪下来磕头:“娘子,我是胡乱说的。”

锦娘面上不说话,私下悄悄喊了她过来道:“嫂子肯跟我说心里话,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如今我已经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会有别的想法,只是早作防范罢了。”

那人这才一五一十的交代,锦娘的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这周存之一个做官的,平日也算为人磊落,她没想过此人竟然会骗她。可现在她又能如何呢?自古民不与官斗,况且,若是没有周存之,她的钱财恐怕得被人抢去不说,自己不知道还被人安什么罪名。

如此一来,只能虚与委蛇了。

但孩子也还是要的,若是生个孩子,总有些地位,若是不生,到时候人家离开江陵指不定她可能被抛弃下,还吃干抹净了。

等周存之回来一切如常,他当然也不担心锦娘知晓,对他而言,男子三妻四妾也实属正常,况且魏氏也是他正经纳的小娘。

锦娘也不说出来,她只是一味拢住周存之,好在三个月之后有了身孕,周存之很是欢喜,差人买了不少补品来,锦娘头一次有身孕,还把亲娘罗玉娥接过来照顾自己。

她因为管着家,对香茗的举动还能掌握一二的,发现这人也是颇有手段的,自己不得不防范。罗玉娥头一次过来官衙,听锦娘说了她原来是妾侍,又摊手叹气不止。

“你们这些姑娘们这都是怎么了,你大姐听说跟人跑了,还是你姑父他们去汴京听莹娘说的,至于莹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锦娘以前和这些堂姐妹们往来就不多,听罗玉娥说完,不禁奇怪道:“怎么回事儿?不是说莹娘丈夫不错吗?”

“起初是不错,那安平也是个老实头,可莹娘的爹,也就是你三叔死了,你那三叔母也是个讨嫌的,又不会做人。她一个人在汴京,盛哥儿一看也不是个成事儿的,她夫家摸透她了,你看她能过的好么?”罗玉娥道。

锦娘道:“我怎么觉得这世上恩爱夫妻太少。”

真正恩爱的,反而命又不长。

“那香小娘好相处么?”罗玉娥又问。

锦娘笑道:“她既不识字,人虽然伶俐些,可是只会伏低做小。您不知道咱们这位郎君,是要人该温顺的时候温顺,可你太死板了,他又觉得无趣。”

好在周存之虽然骗取了她,但是也还算体面人。

罗玉娥住在周家几日,见周存之虽然性情有些桀骜,但待人彬彬有礼,和自己说话也很客气,倒是放下心来。

夜里,锦娘同他歇息,不禁道:“我现下肚子出怀了,你还在这里歇着,总归是不好。”

“这又如何,我就爱在这里。”周存之搂着她。

一早上,他要离开一会儿,她都是泫然欲泣的,他怎么舍得。

锦娘心道这便是男子的无情之处了,那香茗曾经也替他生了女儿,不喜欢就抛却在脑后了,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将来还不知道如何?如今能抓些是抓一些。

于是,她靠在引枕上道:“我也是有些睡不着的,不如我说个笑话给你听。”

“你还会说笑话呢?”周存之好奇。

锦娘就说了个笑话:“话说白家湾村口有座庙,庙里有座神像,具体什么神仙我不知晓。偏这日下大大雨,地下不好走,就有人把那神像放倒,从上面踏过去。偏有一个人不忍,把那神像扶起来了,那神却显灵了,你猜怎么着?”

周存之笑道:“自然是让他许愿保佑他了。”

“错了,那神却给他下降头了,说‘自古善人好欺负,我不欺负他欺负哪个’。”锦娘笑道。【1】

周存之失笑:“这神佛也是欺软怕硬。”

“天下谁不是这般,所以郎君日后千万别随意发善心,得保护我肚子里的孩子。”锦娘看向他,认真的道。

周存之也郑重道:“这是自然。”

锦娘伸出小拇指,“咱们拉钩。”

周存之身边很少有这般鲜活的人,故而还真的伸出小指头来。

两人的小指头交叠在一处,锦娘看起来很满足。

她在这个位置上,难免不少人以为她真的是通判夫人,不少来送礼的,锦娘想收东家不收西家,如此反而得罪所有人,还不如都不收,所以外头说项的,无论给多少银钱,她眼角也不扫一下,她的眼皮子才没那么浅呢。

也因为她如此,周存之对她敬重多添了一层,心底认为她便是正直的人。

然而锦娘也不傻,家里那些油滑的不得罪,死心眼的收拢几个自用,时常问一下汴京的事情,从不拿大,待人彬彬有礼。

连香茗的女儿那里,锦娘也是从不让人怠慢,没人的地方,她都很少说别人的不是。

当然你只是单纯的好,人家肯定会踩你,就像那个故事,人善被人欺,在自己行得正的情况下,若是谁做出不法之事,她也毫不畏惧的告诉周存之。

偷窃、偷情、赌博的,几乎就是打板子,赶出去,再换上新人。

同时,她还会让周存之帮他搜罗一些食谱来,有空闲就会自己做一两道,平日休息空隙也会继续买各色丝线织布。

总算到了临产日,她顺利诞下一子,周存之为这个孩子取名淳,有淳朴厚道之意。

有了这个孩子,锦娘的心柔软了许多。

周存之帮她打了一顶双蝶金冠子,两幅首饰,锦娘看他拿来,立马就让他戴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想无论如何她虽然是不能跟张氏分庭抗礼,但有个儿子在手里,下面的人到底知晓怎么站队的。

“我胖了好多。”锦娘对着镜子里的他道。

周存之笑道:“没有,我看你这般就很好。”

有时候锦娘觉得周存之看似很多人关爱,其实又很缺爱,他是家中长子,父母俱在,妻子身份高贵,妾侍通房也有,甚至还有孀居的官夫人都向他表达好感。这样的人被人簇拥着,应该是应有尽有,不会稀罕什么。

可为何每次她多关心他,他却很感动,真是想不通。

“晚上我辟服,你自己用吧。”周存之道。

锦娘点头:“好,那要准备些茶水果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