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帝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把其他人的动作收入眼底。
察觉到赵明臻与燕渠之间的氛围微妙,他不自觉挑起了眉梢。
赵景昂倒是没看错,赵明臻确实有点生气。
她一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她疏远燕渠是一回事,可刚刚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就是整理一下领口,倒显得她上赶着要做什么似的!
而燕渠此刻的心情亦是微妙,庞杂的念头在靠近赵明臻的那刻起,都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嗳昧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感觉很危险,因此也下意识与她保持了距离。
赵景昂看在眼里,倒是呵呵一笑道:“这新婚燕尔的,戴奇,你什么眼力见?还不把长公主和驸马的座位摆得近些?”
赵明臻:……
赵景昂只是玩笑,见戴奇真要上前,他挥了挥手,让他也退下了。
他旋即正色同赵明臻道:“今天的情形,皇姐也得见了,不如给朕出出主意,可好?”
赵明臻狐疑地看他一眼:“我前脚说完,后脚母后就得把我提过去训斥一顿。”
赵景昂目露怅惘,道:“母后把你我姐弟想得太见外了。现在,朕倒是觉得,皇姐你又何须对朝政讳莫如深,不管时局如何变化,至少皇姐和朕的立场,总是统一的。”
在这一点上,赵景昂说的是真心话。
赵明臻并不感动,她心里门清
这是赵景昂觉得朝堂之上彻底忠诚于他的支持者太少了呢,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亲姐姐。
前些日子,禁卫大换血,要重新从官宦子弟里选人上来,她的公主府也送了几个人进宫,倒是都被赵景昂留下了。
原因很简单,无论姐弟俩是否有嫌隙,他们的利益总是绑在一起的,就算真的吵翻了闹掰了,相比外人,赵景昂还是更信任自己的姐姐,至少不担心她刀尖朝内要捅死他。
不过,赵景昂既然开口了,赵明臻也不推三阻四,只道:“这些人不答应,无非是害怕损伤自己的利益。陛下既然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情,只能强硬到底。”
赵景昂自嘲般笑笑,道:“朕又何尝不知,只是掣肘之事良多。朝堂上盘根错节,朕这个皇帝若是不遂这些士族的意思,也要被他们架着走。”
“大梁积弊甚多,朕是最清楚的,很多问题,已经没有留待以后解决的余地了。”
他说得可怜巴巴,赵明臻的内心却毫无波澜。
赵景昂确实勤政,平素也算宵衣旰食。但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还轮不到她来心疼他,替他分忧。
不过,赵景昂也就是随口感叹一下,毕竟能听他这样感慨的人也不多了。
他轻咳了一声,道:“阿姐前头举荐的那两个士子,朕已经考察过了,学问确实不错。一个放出去外任练练,另一个么……”
说到这儿,他仿佛才注意到燕渠在一旁,呵呵笑道:“哎,说起来,两个人里有一个,也是北地人士,不知他可来拜见过燕将军?”
燕渠的眉梢微微一动。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试探公主府的决策,和他有没有干系。
只是他还没开口,赵明臻的眼刀就飞了过来,旋即冷声道:“本宫举荐的人,为何要拜见驸马?”
燕渠沉默一瞬,抱拳道:“长公主所为,臣不敢置喙。”
赵明臻转过头去不看他:“你心里有数就好。”
赵景昂其实正在打量这两人。
说实话,他这个皇姐,和这位泥腿子出身的大将军,坐在一起是真的登对。
两人的皮相都生得极好,细看还都是心高气傲那一挂的,眉眼间极具攻击性。
不过……不论是夫妻还是别的什么关系,总是要有人低头迁就的,显然,这二位都不是什么软和人,谁又愿意迁就谁?成婚也只月余,又能培养出什么投契的感情?
赵景昂心下笑自己多虑,面上还是在打圆场:“皇姐这话就说错了。你们是由朕赐的婚,燕将军既是你的驸马,不论什么事,总该有商有量才是。”
赵明臻别扭着敷衍了两句,未置可否。
好在这会儿,殿外内侍通传,言道皇后娘娘来了。
王幼璇穿着一身清丽的宫装,只施了薄薄一层粉黛,手上提着一只黑檀木的食盒,与堆金砌玉的赵明臻擦身而过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参见陛下。”王幼璇走进殿中,柔柔一礼:“听御前的人说,陛下今日忙于政务,连午膳都还未用过,妾便想着送些点心来。”
说着,她还含笑看了赵明臻一眼,道:“早知长公主和驸马也在,我也好多备些来。”
王幼璇一礼还未起身,赵景昂便紧张地走了下来,亲自搀扶她。
赵明臻识趣地很,她早就起身了,见状笑道:“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下回我可得到凤仪宫讨一口尝尝。今日时辰不早,我们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就先走了。”
从徐太后那儿再请了安出来之后,已经差不多到开宴的时辰了。
长公主夫妇相携入席,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韩祭酒被罢官,告老还乡,禁卫亦是大换血,而聂家送来为质的那个小儿子,也是被彻底软禁了起来。桩桩件件,有心人都看在眼里,也很清楚,这些事情与谁有关。
察觉到外人的视线,赵明臻磨了磨牙,终究还是放慢了一点脚步,等着燕渠和她并肩而行。
入席之后,她还是保持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秀丽的眉心微微蹙着,连唇峰也下意识抿得薄薄的。
燕渠难得见她这副神情,不由问道:“长公主还在想方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