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渠早醒了。

又或者说, 昨晚他就没怎么合眼。

不论有床没床,行军打仗的时候,有合适的时机, 只要他想,他总是能闭眼歇下的。

然而昨夜, 他身处在这富贵温柔乡里虽然是打地铺,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盖着赵明臻的锦被,睡着赵明臻的软面丝枕,独属于她的气息萦绕在他鼻尖,丝丝缕缕地将他包裹,又轻而易举地将他抛入了云端。

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他也不是无法忍受。可等到夜再深一点,听到软帐中溢出的、她自以为很轻很细的呼吟,他的意识,算是彻底清醒了。

寂夜悄悄,细微的响动变得格外分明。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再到一点几不可察的水声……意识到赵明臻在做什么的燕渠,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了。

他几乎想弄出点动静,提醒一下她床下还有人,最后还是掐着自己的虎口,咬牙切齿地忍住了。

以这位长公主的脾性,若是悄悄做这样的事情被他揭穿,恐怕会恼羞成怒,没他好果子吃。

等她餍足,声音渐渐止息,地铺上的燕渠是再睡不着了,睁着眼硬捱到天亮。

这会儿,他自然是听见赵明臻醒了的,从她开始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时候,他就差不多察觉了。

“醒了。”

燕渠勉强回她一句,嗓音沙哑。

这两个字就像从他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听着很奇怪。

赵明臻皱了皱眉,见燕渠就要起身,手一松,又把床帐放下了。

“你躺回去,把眼睛闭上”赵明臻拖长了声音吩咐:“我还未更衣,你不许瞧本宫。”

她现在没梳头也没换衣裳,形容一定不甚体面,是断不能叫她这驸马瞧了去的。

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把燕渠的耐心消磨殆尽了,现在不该抬头的地方也抬着头,他只想赶快起来去冲个凉,完全听不得她在这呼来喝去。

但是话又说回来……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索性盘腿坐起来,被子一扯直接把自己蒙住了。

“这样行吗,长公主?”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闷,赵明臻觉得奇怪,又撩起床帐一看,见他把自己蒙成了一个山包,不由扑哧一笑。

“还行吧。”

她勉勉强强地点了头,随即钻出纱幔下了床。

赵明臻习惯了被人伺候,很少有自己收拾的时候。不过她倒也不至于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简单绾个头发还是没问题,就是动作慢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紧接着,碧瑛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主、驸马,你们可起来了?要不要奴婢带人进来伺候?”

赵明臻已经披好了外衫,正想开口让她进来,一旁的燕渠却突然掀起被子,一骨碌站了起来。

“等等。”他把声音放得很低,显得更哑了:“现在进来,怎么解释?”

赵明臻反应也快,她瞄了一眼地上的铺盖,随即提高声量,和殿外的碧瑛道:“先不必,这里有驸马伺候,一会儿我再叫你们。”

闻言,燕渠挑眉看她。

赵明臻瞪了回去。

“噢奴婢晓得了。”殿外碧瑛的声音带着一股揶揄的味道,也不知脑补了什么:“那奴婢先叫灶房把朝食热上,再准备好一会儿您进宫的车马。外间留了凝荷她们在,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了,再喊人就是。”

赵明臻松了口气:“嗯,你去吧。”

碧瑛是她绝对信得过的丫鬟,她倒是不担心碧瑛看到燕渠打地铺,会出去乱传些什么。

主要是不好解释难道她要和碧瑛说,她做了那么多准备,最后居然没成事,原因还是被燕渠拒绝了?

这等奇耻大辱,就算死她也要带到棺材里去,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么一回想,昨晚的细枝末节又开始在赵明臻的脑海中浮现了。

她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又瞪了燕渠一眼。

燕渠完全没收到这一记怒视,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这会儿已经把被褥、连带那个也许还夹着赵明臻发丝的软枕,一起打包好了夹在腋下。

已经天光大亮,赵明臻终于看了一眼抬起头的燕渠,刚想说什么,就被他冷肃的表情吓了一跳:“啊,你怎么……你的乌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怎么睡的?”

说着,她又多看了燕渠两眼。

……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

这句话明显不是关心,只是下意识发表疑惑。燕渠心里冷笑一声,睨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夹着被子往床边走。

赵明臻还来不及在意燕渠竟敢忽视她讲话这件事,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那个被她随手放在枕边的玉把件,脸腾地一下又红了,赶忙拦下他,问道:“你做什么!”

燕渠还是没看她,只淡淡道:“被褥得放起来。”

赵明臻忍不住往床头瞄了一眼,确定那小玩意儿压在枕头下后,松了一口气。

她勉勉强强又打起那副色厉内荏的架势,朝床底下一指,道:“都叫你在地上睡了,还怎么上本宫的床?你放那边箱笼里。”

燕渠虽然没看赵明臻,但是她乱飘的视线落点在那里,他的余光却看得一清二楚。

紧张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