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臻的眼皮渐沉,很快睡去。

待她醒来,天已经黑了。

一家人凑在一起用的家宴。

这会儿王幼璇倒是来了,她确实身怀有孕,脸色看起来也一般,步子都有些迟疑,只来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一起用饭。

桌上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徐太后终究还是劝赵明臻道:“天南海北的,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母后还是盼着你,能够承欢膝下的。既回来了,就别走了。”

赵明臻低着头咀嚼,没答这话。

徐太后以为自己没说到点子上,于是挑明了道:“你还是担心,再发生从前那样的事情?母后给你许诺,不管日后再发生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勉强你。”

直到嘴巴里没有东西可嚼了,赵明臻才勉勉强强地抬起眼帘道:“母后,我不是这样想的。”

有用的人才能走得更远,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这样的,最初去到北境,她心里存着的,确实只是不再任人摆布的念头。

可现在,她的心思也有了变化。

留在京城,她或许也能参与到政治中来,可是她能参与到得这部分皇家家事一般的政事,对比起真正广阔的天地,却让她觉得实在太无趣了。

徐太后瞪她一眼,道:“还是在与母后赌气是不是?”

见赵明臻的脸色有些微妙,赵景昂忙打圆场:“种一棵树,三年哪里够呢,阿姐辛辛苦苦,难道要叫别人去摘果子?”

赵明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见状,徐太后轻叹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倒拧作一股去了,显得我像恶人。”

赵明臻放下筷子,认真地道:“我知道母亲疼我,日后我也会多回来的。”

徐太后听了却又道:“我折腾你做什么呢?唉到我该闭眼的时候,你知道回来就行了。”

这话酸酸的,于是姐弟俩又是一阵哄。

总体来说,这顿家宴还是没有什么不愉快的。赵明臻心里有数,也没打算改变谁的想法哪怕这人是她的母亲,只要她不来强求她改变她就好了。

饭毕,她又道:“既回来了,我明日想去燕府看望一下。”

太后和皇帝都没说什么,只道是应该的。赵景昂还问可否要御使配合,被她拒绝了。

赵明臻第二天才出宫,先回了一趟她的长公主府。

即使是府邸中不缺人洒扫维持,离了真正的主人这么久,这会儿也没来由地显出一股凋敝之感。

赵明臻有些唏嘘,不过也没伤春悲秋多久,只去了库房一趟,拿着单子让碧瑛拣了几箱东西出来。

碧瑛有些好奇:“长公主这是想做什么?回京还要给谁送礼吗?”

赵明臻摇摇头,道:“不是,带回北境。”

聂听渊那天的话倒是提醒她了。

她居然给一个冒功之人送了那么多年的礼!

再加上因为隐瞒之事,对燕渠有些愧疚,她便想着,给他把这份本该给他的礼物补上。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就不足以吐露给其他人了。赵明臻把勾好了的单子放下,转身就去了燕府。

这座京城的燕府就更是一个空壳了。

门房依旧是那个有残缺的中年男人,他的长相是再过三十年也难有什么大变化的那一种,是以只这短短几年,依旧是那么张脸。

赵明臻这会儿对他的态度比上一次温柔多了,叫他去传了燕池到前厅去。

这对名义上的燕渠兄嫂,在京城一直过得是关起门来的日子,几乎没有客人上门,所以也不知道长公主回来了的消息。

等见到赵明臻端坐厅前时,那个模样并不英俊的燕姓男人,才有些仓皇地赶了过来,行了一礼道:“参见长公主。”

赵明臻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才道:“起来吧。本宫开门见山,今日来,是有话要问你。”

燕池的神情本就不是太好看,听上首坐着的长公主朱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问起二十多年前的事之后,脸色更是变了。

“长公主,你都……”他近乎喃喃。

“燕渠早告诉我了,你们并无血缘关系。但本宫不是来追究这些的。”赵明臻打断了他,把问题更明确了一点:“本宫今日只是想问一问,你当日从水边捡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襁褓里,有什么信物?”

她故意没有说出那半只银角子,以防他根据她说出来的话再去编撰。

燕池的表情看起来愈发苦恼了,像是腌了一冬的酸菜:“时间太久了,这……”

他下意识想搪塞,觑见赵明臻不那么和善的眼神,还是努力抻了抻脖子,道:“我、我尽量想想……那时候……”

他的眼神放空了,可以看出确实是在思考,赵明臻没打断他,只低眸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指甲。

她听见着燕池嗫嚅回答 :“那包襁褓的布还算鲜亮,捡回来才发现里面有个孩儿,信物……好像是没有的,我仔仔细细都翻过了,也就留了点钱,没记着有什么信物呀长公主!”

赵明臻眉梢微挑,目光终于扫向了他,故意问道:“包裹里留了铜板?”

“我约莫记着不是铜板来着……仿佛是块银子,也就小拇指那么大哩……”

倒真的和那温娘子所说吻合上了。

赵明臻叹口气,内心倒也没再起什么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