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自己忽然就明白了燕渠说的那后半句“没有人烟了”是什么意思, 瞳孔骤然一缩。
意识到粮草从哪儿来、是什么的瞬间,赵明臻的胃里剧烈地翻涌起来, 烧灼般的酸意涌上喉头,她弯下腰,用力到原本虚扣在案边的指尖都发白,才没有失态到直接呕出来。
燕渠已经把话说得很委婉,真实的情形,只会比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更可怖。
赵明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后,才道:“本宫明白了。还有什么情况吗?”
燕渠知道她听了会难受,私心里本也不想说。
但他没想到她会平复得这么快,下意识上前想要安慰她的步子顿了顿。
“暂时没发现其他异动。臣留了斥候在附近,以备不时之需。”
赵明臻专注下来,思忖道:“若不是弹尽粮绝,乌尔霄想必也不会……”
她又感一阵恶心,终究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只蹙着眉继续道:“确定了他们的底细之后,本宫就晓得该怎么做了。这两日辛苦了,燕将军。本宫还有一件事,要你着人去做。”
燕渠正色:“长公主请说。”
赵明臻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些。
燕渠认真听完,便要去安排。
赵明臻却叫住他,道:“这件事,你明天安排信得过的手下去做就好。即日起,你不准离开本宫的身边。”
见燕渠扬眉看她,她冷哼了一声,道:“今天的事情,回营时,应该已经有人告诉你了。”
她的话题转得太快,燕渠略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还是诚实开口,没有回避:“今日蔡通事遇刺,不论怎么说,臣都是有责任的,请长公主降罪。”
他的声音怀歉,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也正觑着她的神色。赵明臻明明察觉,却故意绷着脸,冷声道:“那燕将军说说,本宫该怎么罚你?”
见燕渠垂眼陷入了沉思,仿佛真的可以全盘接受来自她的赏罚,原本只是想随便逗逗他的赵明臻,忽然有点儿不自在了。
这么认真做什么?
倒显得她很坏。
她扭开脸,明明帐内没有旁人,还是放轻了声音道:“逗你的,你怎么这么好骗。”
闻言,燕渠挑了挑眉,见她脸上没有怒容,立时便明白了:“蔡通事那边……”
赵明臻随口“嗯”了一声,道:“细作没得逞,蔡通事伤在手臂,性命无忧。”
黄亚盛那边来回过话,说蔡赟的伤势还好,没有伤筋动骨,只是胳膊上失血过多,需要静养。正好这段时间演垂危濒死的戏码,好好躺一躺了。
燕渠了然:“所以,长公主是打算演戏,诱这细作出来,将计就计?”
赵明臻点了点头,随即又昂起下巴,道:“反正,最近营地内鱼龙混杂,你得贴身保护我。”
细作这事儿还是让她警醒了起来能刺蔡赟,怎么就不能对她下手了呢?
而且,听燕渠方才所说,乌尔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难保他们不生出些孤注一掷的心思。
她爱惜自己的小命,虽然她身边有不少护卫,但论起身手,她还是觉得她这驸马在会更合适。
燕渠自然无有不应,不过他还是试探性地问道:“长公主当真……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赵明臻被他问住了。
她确实是有迁怒的,在那一瞬间。
可到底是蔡赟自己支开的人,而这两日燕渠自己也在外勘察没有回来,也怪不得他没有把这一情况汇报给她。
当然,最主要的是蔡赟并没有真的被伤及性命,她才能这么理智地思考。
她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道:“真降罪于你你就舒服了?你前面瞒着受伤的事情不告诉我,这帐还没算呢!”
燕渠吃她一记眼刀,反倒勾起了唇角,道:“那劳殿下一笔笔记着,等和谈顺利结束、把该送走的人都送走了,再来和我算账。”
晦暗不明的局势,就像天边的乌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谁也无法真正松快起来。
而那大梁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在刺杀风波之后,似乎也没了最开始的气定神闲。
和谈现场,有人听到她压低了声音叱责跟在她身边的那位燕将军。
“不是要你盯住吗?怎么还叫他们有暗度陈仓的机会,送了援军来?”
被叱责的那位似乎也很不服气:“臣也不是神仙,长公主若是不愿托付,那干脆换人吧。”
“你、你给本宫闭嘴!回去再与你计较。”
又是一日没有结果的拉锯,可等回营之后,一直表现得阴恻恻的乌尔其罗,却难得与下属笑道:“再坚持几日,局势定然不同。我看那大梁的公主,今日已经是硬不起来了。”
乌尔霄是一个阶级分化更胜大梁的国家,乌尔其罗还是国王最器重的儿子,他这般开口,属下立马附和:
“那女人的底气,无非就是之前的胜仗,和身后的将军。现在是与将军的关系也僵持,又见您甲兵压阵,又怎敢和最开始一样叫嚣呢?”
另一人从旁补充道:“也是王子大人智计过人,从最开始就利用他们的内斗牵线搭桥,又收买了那通事,了解了大梁的底细。”
乌尔其罗轻笑两声,还来不及再夸耀自己几句,帐外忽然有人急匆匆地来报。
“不好了王子殿下!城中有兵士开始闹了起来,眼看要哗变了!”
乌尔其罗眼神倏然冷了下来,质问道:“这种事情,还要来请示我该怎么处理吗?”
他的手段从来就是一个,那就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