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问出口之后,俞景年才唤回自己的意识,清楚了薛无华在说什么之后,淡淡回答了一句:“不想。”

“为什么!这种时期的感情才更需要珍惜啊。”

“你不懂。”俞景年接过薛无华手中的烟袋,朝空中抛起,又接住,表面上说的云淡风轻,可心中的落寞却是掩盖不住的。“他爱的人,是南君恣睢。”

短短不到十个字的一句话,却让薛无华有如当头一棒。

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面之词就能证明什么,但有些事,甚至不需要去证明,就能让人深信不疑。

这种事,通常是两个极端,真理,与谣言。

“你是怎么知道的?”

“醉酒的他亲口说的,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

“那我们有必要把性命交在一个有可能是细作的别国人身上吗?”薛无华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们早就命悬一线,从八年前开始。

“兄弟,相信我,他离开恣睢是有原因的,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过去就否定他的未来。他忠心耿耿为卫王服务了两年,却只得到细作常凌歌的伤害,这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相信他吗?”

薛无华笑着摇摇头,“让我相信一个人没那么容易,除非他与我信任的人有直系的关系。”

闻言,俞景年笑了出来,伸手拍拍薛无华的肩膀,“老哥,你这是在逼婚。”

二人相视大笑,琴声停止,倾言走到他们身边坐下,朝薛无华诉苦:“我真是和琴师没法比,才弹了一会儿,手指就痛的要命。”

薛无华看着那纤细而红肿的指尖很是心疼,轻轻的吹着凉气,随后将破了皮的手指含进口中。

俞景年受不了这腻歪的两人,只好起身去看看楚九歌的情况,“怎么样,想起什么了么?”

“哪儿有那么容易,不过,也总算找到点线索了,你有严国的地图吗?”

俞景年摇摇头,随即回头说道:“无华,我需要严国地图。”

薛无华显然是被俞景年打扰了,显得有些不悦,从衣服里翻了半天,将一张牛皮扔了过去,俞景年眼疾手快的接住,小声对楚九歌说:“或许我们该给他们让出一点空间。”

楚九歌点头,欣然应允,起身伸了个懒腰,接过俞景年手中的地图:“我们也应该休息了。”

“什么?”

“各自休息。”

一夜合衣而眠,清晨,冰凉的露水顺着叶片的曲线,滑落至他们脸上,唤醒四人沉睡的意识,俞景年起身去拿钱袋,打算去买些早点。

“景年,再带副治风寒的药。”薛无华说着,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倾言的身上,楚九歌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发现倾言面色红润,伸手去抚额头,探到了微热的体温。

“一定是昨晚受寒了,喝副风寒药没有坏处。”楚九歌坐下身,轻轻拍了拍倾言的脸,“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我想,可能是老毛病。”倾言挣扎着坐起身,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艰难的喘着气。“掌柜知道,我的身体不是很好,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奶娘请了大夫,却无力支付昂贵的药钱,最后少了几样名贵的药材,当时是痊愈了,可也落下了病根。”

“是什么病呢?”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还很小,奶娘为此一直很自责,所以我不愿提及。”

人之常情,楚九歌理解。

只不过看倾言这面色可不太好,一般的头疼脑热,一般都是脸色绯红,倾言却是紫中带青,像是喘不上气憋的一样,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无碍无碍,不用担心我,这身子好得很呢。”

往往越假的谎话,越有人愿意去说,因为害怕,因为担心会让爱自己的人担忧。

楚九歌摇摇头,站起身牵了马去不远处吃草,留给这对恋人一些私人空间。

楚九歌关于医学方面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可他暗暗觉得倾言的病不妙,或许是潜意识中还存有过往的记忆,在无声的提醒着他。

他心里明白,倾言不能死,而且必须活着,因为他是燕国王室最后的血脉,一旦断了,燕国,就真的亡了。

楚九歌知道,倾言一定不怕死,就和俞景年与薛无华的心态一样,活着只是因为没有死而已,家国早已不在,苟且偷生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只是舍不得薛无华与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罢了。

……其实这样想来,倾言就算不死,燕国的血脉也会到此为止。

因为他不会再有后代。

楚九歌想的头痛,不得不听下自己的思绪,薛无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楚九歌回过头,他却蹲下了身子,胡乱的拔了几根野草,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话请讲,不必顾忌。”

薛无华轻咳几声,缓解气氛的尴尬,“以前,我就不擅长和你打交道,卫王每次让你上朝的时候,我都不愿意让你卜算我的心思。”

“人之常情。”楚九歌冷淡的答道。

“可我现在必须来求你。”薛无华扳过楚九歌的脸,直视着那双惊愕的眼,郑重其事的说道:“如果你恢复记忆,求你一定要救倾言。”

楚九歌点点头,随即耸了耸肩,“十六年前救他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薛无华惊诧的望着楚九歌。

“区区一个奶娘,绝不可能擅藏公子,还将他从战火纷飞的王宫中救出来,除非是有士兵相助。”

薛无华苦笑道:“是,那时我被楚国先王胥征召做了雇佣兵,与其他国家的散兵一起,攻进了燕国王都。楚王命我们将燕国王室全部俘虏,可我们都知道他们的下场会是什么。我提着长剑冲进王妃寝宫的时候,他的母亲誓死挡在孩子的面前,不让我们往前一步。和我结伴的一个南国士兵就像他们的君王一样,嗜血如命,不由分说,便刺死了王妃,我根本来不及阻止。我平生最恨杀女人和杀孩子的人,于是也刺穿了南国士兵的心脏,将吓得哆哆嗦嗦的奶娘从柜子里拽出来,掩护她带着孩子逃进了林子里。”

楚九歌握着及膝高的野草,塞进马的口中,接着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南国士兵杀他母亲的时候,本想一刀两命,刺穿王妃的同时,也刺死下面的孩子,可他的母亲非常伟大,握紧了长剑的利刃不让剑往深一点,因此也只是擦伤了他的额头。那伤疤,我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楚九歌轻轻抚摸着马首,“我想一开始是为了报恩才去服侍你,后来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我救他的时候,也就是他这般年龄,有时还真感觉自己配不上那样年轻貌美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