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舒禾狠心道:“是,我一定要离开。他一步一步的驯化我,想要做这偌大牢笼中的一只鸟雀,我又怎能让他如愿。我自是知道家里的人都舍不得我,但他们更知道我要什么,所以父亲母亲愿意帮我,难道你和槐夏不希望我自由自在的过完这一辈子吗?”

两个丫头怕程舒禾难受,便压抑着哭腔不再劝说了,只默默的将行囊全都打点好,肿着一双眼睛看向她道:“姑娘,一切都打点好了,只待明日前往明德寺了。”

程舒禾点头,又压低了些声音问:“尸体可准备好了?”

桐秋答了声是,又握住自家姑娘的手道:“真要如此吗?虽说姑娘您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可是真要是走起水来,那谁都不好说,会不会太过于冒险了?”

程舒禾叹了口气道:“若不让那些暗卫亲眼见着我死,傅景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今日进进出出不要让人看出异样来,明日,我就得走。”

入了夏,天气便炎热起来。

明德寺地势高,且连马车也无法直接抵达,是以夏天来参拜的香客要较春秋两季稍微少些。

只是今天,这座寺庙突然来了贵客,一位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一位是荣国公府的四小姐,主持不敢怠慢,当即就让人将后院最好的厢房给收拾了出来,以供一行人入住。可偏生程舒禾婉拒了主持的好意,说自己喜爱清净,于是找了最边边上一座看上去有些破败,等着修缮的院子。主持虽不想怠慢了贵客,但见她这样的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程舒禾此番上山只带了孟皎和桐秋二人,这二人演技相较于槐夏更好。她早就已经嘱托过两人,等她“死”的时候一定要哭的真情实感一些,最好让几个暗卫相信她是真的已经死了,这样也免了后续的麻烦。

其实不用程舒禾说,两人的兴致就不高,一想到连最好的手帕交都要离开,孟皎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恨不能下一秒就哭出来。

程舒禾怕暗卫察觉到异样,忙推了两人进了厢房,一行暗卫便尽职尽守的在门口候着,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班,确保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进了门,孟皎终于忍不住了,撇着嘴想哭,还偏生得小声说话,于是压着嗓子带着泣音道:“这一招金蝉脱壳真的能成吗?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不。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便不会再回头。”

“那你有想过你跑了后要去哪里吗!”孟皎急了,语速又急又快:“现在外面那么乱,你跑到哪里去呢?前些日子我三哥和我二哥刚被派到庐阳去,听说又要起战事了,你一个弱女子………”

“好了阿皎,此行我带了充足的银钱,我知道我一个人上路危险,所以在路上我会去牙行买些有力气的护卫和婆子,我虽没去过京城外的地方,但我听沈追讲过大临的广阔山河,也曾在游记上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这世上有多少人艰难求生,为何我程舒禾就不可了?”

孟皎怔了怔,嗫嚅道:“我知道你能干……可我就是害怕啊……”

屋内燃着明德寺特有的清香,袅袅青烟中,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孟皎还是败下阵来,妥协道:“罢了,我不劝你了。今日就按着计划来吧,等会儿我偷偷去膳房将蒙汗药下在酸梅汤里,然后分给外面的暗卫喝,他们都是来盯你的,对我看管不严,你就在这里拖住他们就好。”

“嗯。若他们不喝你不要硬逼,我来想办法,不然到时候傅景珩回来一问就知道我是逃掉了。”程舒禾嘱咐完,看着孟皎拉开门走了出去,才惊觉自己手心已是汗湿一片。

第0070章 新生

等孟皎和寺院里的小沙弥提着一桶酸梅汤进院子时,果然如程舒禾所料,几个暗卫都拒绝了在炎热的夏日来上一碗这消暑的冰饮。

孟皎心中虽焦急,但念着程舒禾的嘱托,并不敢相逼,只是将那汤抬进了屋里,小声道:“怎么办?他们不肯喝。”

程舒禾不急,只是将那汤又搬了出去,当着众人的面从那桶里舀了一勺出来喝下,道:“我知众位不随便喝来历不明的东西,只是我想着今日炎热,怕各位中了暑气可不好了,如今我喝了,各位大可不必在忧心我在里面加什么东西了。”

她说完,视线坦然的扫过院中众人,几个暗卫面面相觑,不知是喝下好还是不喝好,于是便齐刷刷的看向暗卫队的队长,希望他能出个主意。

“这……”队长思考了一番,到底没敢直接驳了程舒禾的面子,于是道:“既然是夫人的好意,我等自然感激。来,让兄弟们都舀一碗来喝了。”

他一说完,院中的暗卫就都三三两两的上前来了,在谢过程舒禾后,各自从桶里舀了碗酸梅汤喝。

程舒禾含笑看着他们喝完,转头看向队长道:“你不喝吗?”

“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一吃寒凉的东西便止不住的要腹泻,所以就算这大热天的也不敢喝这酸梅汤,谢过夫人好意了。”

那队长有板有眼的说完,就见程舒禾点头道:“自该如此。”

她说完,就带着孟皎进了门。

桐秋守在门口盯着外面的一众人,屋内,孟皎忍不住道:“阿禾,你怎么也喝了这汤呢?还有,那队长不喝可有影响,万一被发现………”

“无事,我在喝前就已经吃过解药了。”程舒禾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双眼睛里是与其余两人截然不同的冷静:“至于那个队长,他不喝正合我意。”

孟皎呆呆的看她,就见眼前的人满是即将飞出牢笼的喜悦,志在必得的道:“他要是不喝,就能眼看着我葬身火海,到时候傅景珩回来了怕是也能更信服些。”

在一边已经呐呐点头的孟皎愣了一会儿,道:“那我和桐秋怎么办?我们要喝吗?若是不喝的话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这件事是我们串通的吗?”

“所以你和桐秋也得喝下一碗。”

程舒禾说着,亲自舀了两碗放在桌上,语重心长地道:“阿皎你别怕,这药是我求我爹从西域那里买来的,用后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你待会喝了药就和桐秋去大殿里参拜,别待在这个屋子里,不然一会儿火势起来了,我怕你们会受伤。”

孟皎点头,将那碗掺了药的酸梅汤喝了个干净,接着在程舒禾的一脸决然中打开了门,将还想要辞别的桐秋半拖半拉着离开了。

院中的暗卫往里面瞥见程舒禾的身影,便也没有阻拦,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走出院子大门的两人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暗卫队长发现程舒禾身边唯一伺候的丫鬟也离开了,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站在门外恭敬的道:“夫人,您这次出来只带了桐秋一人,卑职多嘴问一句,不知道桐秋是做什么去了?”

屋内,程舒禾正强忍着惧意,将早早就藏在床底下的那具尸体给拖到床上。闻言,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我今日上山有些劳累,便托孟皎和桐秋替我去大殿祈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要去开光的几个平安符还在我这儿呢,还麻烦你现在替我送一趟。”

程舒禾说完,也刚将那尸体拖到角落处藏好,来不及休息,她便打开门,将那三枚平安符递过去道:“劳烦你走一趟了。”

暗卫队长接过,恭敬地低头,并不敢直视,道:“夫人放心,我现在就派人走一趟。”

“不行,这三枚平安符里,有一枚是我特地为你们王爷求的,他此去蜀中也算是危险重重,这件事可大也可笑,必须你亲自去办我才放心。’

程舒禾说完,却见那人还在犹豫,便冷笑道:“怎么?这一院子的人都在这里盯着,我怕是插了翅膀都难逃出,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暗卫队长被她这一句哂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只能连说不敢。

等恭敬的接过那三枚平安符,再仔细叮嘱过院中的一干侍卫,他才脚尖一点,轻轻松松的跃过围墙,几下就消失在视线里。

蒙汗药发作需要大半个时辰。程舒禾便趁着这功夫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套在那具女尸身上。

她身量纤细,明知道被火烧过后整个尸体都会面目全非,丞相府在寻找尸体的时候还是特地找了个和她各处都差不多的,以免被人察觉。

等做完这一切,原本容貌绮丽的丞相府二小姐已经面目全非。

衣服是带着补丁的灰扑扑的粗棉布,脚上嵌着东珠的绣鞋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布鞋,头上价值千金的首饰也都被拔下来胡乱簪戴在了女尸身上,原本白皙的小脸也被刻意抹上了铅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