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颜回忆起草原破灭前父汗对自己说的话,想到母亲那不舍的目光,想起安达的作别,想起流火忠心护主死在洛川……回忆着草原的晴天绿草,牛羊遍地、民风淳朴……

再想想南宫让所做的一切,攻破草原后非但没有妥善安置战俘,反而让他们过着连牲口都不如的日子,把利用价值榨得一干二净,又觉得草原人既浪费粮食又不好同化,直接坑杀了事。

这样一个恶魔,自己真的可以就这样成全他老死吗?

更何况,还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自己眼前。

齐颜又想到南宫静女的眼泪,胸口处还有对方留下未干透的泪渍。

齐颜想到自己从小视若珍宝的妹妹,捧在心尖上呵护了几年的妹妹……被这场贪婪的战争折磨了个半疯。

最终,齐颜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倾斜了,对南宫静女的情高高抬起,复仇撕碎了齐颜最后的宽宏和善良。

……

南宫姝女也在南宫素女的房间里,南宫素女做主道:“小妹,事已至此,就告诉二妹吧。”

于是南宫静女将女帝之事也告诉了南宫姝女,对方震惊不已,久久无言。

南宫静女:“对不起二姐,我并非有意瞒着你。”

南宫姝女苦笑一声:“我明白,只是……”

南宫姝女起身检查了房间的锁,回到床边继续说道:“这女帝之事旷古烁今,历朝历代都是男子的天下,若父皇康泰之时将皇位传给你还好说,有他坐镇也翻不出太大的浪花。如今父皇久卧病榻,积威不存,刚才你也看到了,五哥简直已经把自己当皇帝了,连四九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你手中一没有兵权,二没朝中大臣的支持,可五哥做监国皇子这些年,根基早已稳固,你要如何和他抗衡呢?”

没等南宫静女回答,南宫素女抢白道:“谁说没有兵权,镇北将军府自然全力支持小妹。”

南宫姝女:“大姐,你也跟着小妹疯吗?”

南宫素女摇了摇头:“不是疯,而是……为何女子不能坐天下?女子哪儿差了?如今小妹孤立无援,我这个做长姐的若不帮她一把,难道要看着小妹死么?”

南宫姝女:“大姐,你这未免也太言重了。小妹是唯一的嫡女,无论谁做皇帝都要礼遇她三分,反而是要争那个位置,才有可能会出事。”

南宫素女:“二妹,如果你是男子。继承了家主之位,是否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嫁出去的妹妹坐拥万户食邑?金山银山无数?如果你有绝对的权力,会不会想要把这些都讨回来赏赐给自己的女儿呢?再说,小妹谋求的这件事虽然隐秘,但也不是密不透风,一旦五弟登基,查出小妹就是垂帘后面的人并不难。父皇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试问,他的身体怎么可能日日上朝呢?五弟只是暂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等他明白过来会放过小妹吗?你看看他今天对待四九公公的那副嘴脸,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老五了。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面对绝对的权力而不变初心的。”

南宫姝女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应对,她并不是反对南宫静女登基,只是她更多的考虑到了后果,不想让南宫静女卷到夺嫡的泥潭中。

南宫姝女:“好吧……如果小妹已经决定了,我不反对。”

南宫素女:“光不反对可不行,你得想想……能为小妹做些什么。”

南宫姝女:“大姐,我和陆仲行之间连夫妻都算不上,平时几个月也见不了一次面,我的话他不会听的,而且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南宫素女轻笑一声,显出一副运筹帷幄的霸气来:“男人所求不过是‘权,财,色,武’,他陆仲行也不例外。你无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要想想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借着你们‘夫妻’的身份作掩护,见面谈话也方便,利诱她就是了。”

南宫姝女:“可是……大姐难道不怕他转而出卖我们,将事情告诉五哥?”

南宫素女轻笑一声:“这件事……小妹早就想好了对策,你不必担心。”

南宫静女感激地看了自己大姐一眼,其实南宫素女说的正是自己想要表达的,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自己去要求二姐难免会显得急功近利,让人不适,由大姐来说最合适不过了。

南宫素女:“开了女帝的先河,咱们姊妹也沾沾福气,讨个女王爷来当当。”

南宫姝女扯了扯嘴角:“我不求这些虚名,只求小妹能赐我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宅子,带上我想带的人离开这个地方。”

南宫静女品味出话中淡淡的哀伤,心有戚戚。

上次小蝶打齐颜的事情,也彻底放下了。

景嘉十六年·上元节,夜。

南宫姝女手持令牌深夜出宫,怀揣着南宫素女写给镇北将军的家信回到灼华公主府,将信誊写数份绑在最后几只信鸽的腿上,趁着浓浓的夜色放飞。

景嘉十六年·正月十六。

天刚亮,齐颜便独自出宫,先是骑着马大摇大摆回了私宅,然后换乘马车去了中书令府。

到了邢经赋的府上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原来这个老狐狸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担心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卷入夺嫡风波,称病谢客了。

齐颜淡淡一笑,对家丁说道:“邢大人身体有恙也无妨,找你们府上真正能管事的人出来见我。”

家丁:“你是何人?”

齐颜:“你没有资格同我讲话,速速按照我说的办,否则……后果你未必承担的起。”

家丁领命去了,将事情禀报了邢经赋,在邢经赋正在书房练字,立在他身后的少年倒是先开了口:“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是什么人?”

家丁:“是位面生的公子爷,并非府上的常客……小人见他仪表不凡,穿着也是上品便斗胆来禀了。对了!哪位公子生了一双异目,琥珀色的。”

邢经赋的笔尖一顿,放下毛笔说道:“原来是他。”

那少年躬身问道:“父亲,难道是……?”

邢经赋点了点头:“咱们朝中鼎鼎大名的异目驸马爷,齐缘君。说起来他还算是老夫的门生,只是多年来素无往来,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邢经赋的儿子邢敬回道:“儿子听说他去年被罢了官?不如打发了他?”

邢经赋:“欸,不可鲁莽。马皇后被陛下赐了九个谥字,谥号更是旷古烁今,陛下将与元后合葬,蓁蓁公主是马皇后唯一的女儿,这位驸马爷的身份自然也不同,他目前并无一官半职,老夫见他一面也未为不可,你亲自过去,看看他怎么说。”

邢敬:“是,父亲。”

邢敬来到后门,请齐颜入内,齐颜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邢敬:“驸马爷,您这是何意?”

齐颜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方木匣,递给邢敬:“虽然过了上元,但到底还在正月里,到恩师家拜会岂能无礼?劳烦公子将这个锦盒亲自交到邢大人的手上,我就在这等着。”

邢敬皱了皱眉,接过锦盒打开,“啪”地一声又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齐颜:“这……我,晚生这就去,请驸马爷稍等片刻,晚生去请家父亲自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