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在床上翻了个身,试图挣断绳子,结果发现是牛筋做的,越挣越紧,最后只得徒然放弃,他环视四周一圈,发现桌角搁着一个青瓷茶盏,正准备用碎片隔断绳子,但没想到杯盏磕碎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外间的注意。

“吱呀”

一名粉衫子的丫鬟推门走了进来,她见状连忙上前清理碎片,对着陆延态度颇为恭敬:

“公子,您可是想喝水,需不需要奴婢帮您?”

陆延见有人来,连忙问道:“商国相呢?”

婢女掩唇笑了笑:“国相大人自然是上早朝去了,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呢,不过他嘱咐了,公子若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陆延:“让你把赶紧我松开也行?”

婢女为难摇头:“国相还嘱咐了,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能给公子松绑。”

猜到了。

陆延只能庆幸商君年没把自己丢到刑狱或者柴房里,他重新坐回床上,借着丫鬟的帮助囫囵吃了两块糕点垫肚子,又喝了小半盏茶:“国相什么时候下朝?”

婢女看了眼蒙蒙亮的天色:“说不准,若是没什么大事,辰时也就回来了,如果有什么急事一时半会儿商议不完,陛下也许会留国相大人在宫中用午膳。”

陆延难免有些心事重重,如今三国攻打在即,他还急着劝巫云退兵,昨日真是大意了,怎么就着了商君年的道:“国相若下朝回来记得和我说一声,我有要紧的事和他说。”

婢女行了一礼:“公子放心,奴婢一定记得通传。”

近日朝堂因为攻打仙灵的事争吵不休,直到中午才散朝,商君年拒绝了赵玉嶂留他在宫中用膳的好意,直接乘坐马车回了府邸。

伺候的丫鬟老远看见一抹穿着绯色官袍的清瘦身影走过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奴婢见过国相大人。”

商君年扫了眼紧闭的屋门,漆黑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醒了可有闹?”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延。

婢女摇了摇头:“公子并不曾闹,早起醒来吃了些糕点就又睡下了,他说要急事要和大人说,请您下朝后务必见一见他。”

商君年收回视线:“什么都不必说,继续关着。”

他语罢转身离开,直接去了偏殿更衣,出来后朝着刑房的方向走去了,不许任何人跟着。

商君年进刑房的次数从没有这么频繁过,骓灵每受一次刑,起码要休养大半个月才能把命吊回来,否则早就死了,可他心中有些事迫切需要验证,一刻都等不下去。

地牢昏暗,血腥味刺鼻。

商君年用匕首抵着骓灵腰侧鲜血模糊的伤口,眼眸微垂,遮住了里面横生的戾气,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再削一块肉下来:

“你武功不如陆延,当初到底在郊外到底是如何将他截杀的?”

骓灵说不出话,喉间发出呜呜的惊恐叫声,不明白商君年为何忽然旧事重提,人死了就是死了,还管他是如何死的吗?

商君年慢慢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当初将一堆断掉的银针灌到对方嘴里,导致如今连话都问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将刀尖缓缓刺入骓灵身体,在对方的痛呼声中轻描淡写道:

“我问,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听懂了吗?”

骓灵拼命点头,只恨不得立即死去。

商君年一字一句问道:“你当初截杀风陵王陆延,是否摄了他的魂魄?”

“……”

骓灵明明在痛苦哀嚎,商君年却觉得耳边一片死寂,视线里唯有对方痛苦点头的动作,还有嗓子里含糊不清的、艰难吐出的字句:

“斯……龌……”

是我……

“斯……乐……他……得……”

摄了他的……

“魂……魄……”

魂魄。

“刺啦!!”

是刀尖划破布料狠狠刺入心脏的声音,滚烫鲜红的血液毫无预兆喷溅而出,让地牢上空的血腥气更浓了。骓灵倏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面前忽然动手的男子,身形抽搐一瞬,终于结束了这场炼狱般的苦难。

人死后,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男子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尾音逐渐消散:

“我放过你了……”

第86章 鸳鸯帐

商君年走出地牢的时候,被外间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他手中还攥着那把沾血的匕首,因为血液干涸死死粘在了掌心,鼻翼间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原来世间真的有摄魂之术,怪不得陆延当初醒来后会性情大变,分毫找不出从前的影子。

商君年只觉卡在心中腐烂化脓的一根刺终于被人狠狠挖了出来,疼得钻心,却在无人察觉处长出新的血肉,又痒,又酸。

从天光乍亮一直等到暮色渐沉,陆延依旧没等来商君年下朝的消息,只有一群丫鬟过来给他解了绳子,服侍他洗漱沐浴,但是不许离开房间。

“国相大人吩咐了,公子倘若踏出这间房一步,奴婢等通通杖毙,还请公子怜惜奴婢这条贱命。”

一句话就打消了陆延准备劈晕这些丫鬟的想法,他只能由人伺候着洗漱沐浴,换了身干净的锦袍,桌上早已摆好酒菜,看的出来是精心准备过的。

陆延掀起衣袍在桌边落座,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国相大人这是不打算见本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