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年皱眉:“你这几日跟鹤公公练剑练得太狠了些,王府的药酒都不够你用。”
陆延重新倒回榻上,声音懒懒:“近日我有几招练不明白,所以让他多指点了些,伤重是好事,说明鹤公公现在必须出狠招才能赢我,连力道都收不住了。”
商君年看了陆延一眼:“帝君不也是剑宗吗,为什么他不教你招式,反倒要鹤公公来教?”
陆延也觉得奇怪,皱了皱眉:“仙灵剑宗心法唯有皇室子弟才能习得,父皇一惯疼我,但不知为什么,仅有幼年时教了两招,便再无提起。”
“姑胥王喜文,剑术平平也就罢了,可南浔王带兵打仗,父皇竟也不教他,而是让他拜入贺剑霜门下,习的贺家剑。”
陆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是因为仙灵心法只剩半部残篇,所以教不了?”
商君年淡淡开口:“就算只剩半部残篇,帝君如今也是剑宗之境,想来早就对招式倒背如流,为何不教你们?”
陆延思索片刻,想不出头绪便暂时抛到了脑后:“改日我问问鹤公公,想来他应该知晓其中原委。”
商君年替他揉完药酒,将瓶瓶罐罐收好:“三日后万国朝贺,使臣都会陆陆续续进入王都,你这几日就不要练剑了,否则脸上青青紫紫的不好看。”
陆延见商君年起身似要离开,伸手勾住了他的袖袍:“国相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商君年闻言终于维持不住平静,烦躁把袖子抽了回来:“自然是给你抄经书,还差三十七卷没有抄!”
陆延自从那天踹了南浔王的蛋,就被帝君罚抄经书百卷,奈何他每日练完剑回来手疼得直抖,连笔都握不住,字写得像狗爬,所以都是商君年帮他抄的。
没有人喜欢抄东西这种枯燥乏味的事,商君年也不喜欢,他一想起还剩半抽屉书没抄完,每天还得努力模仿陆延的狗爬字,本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更加暴躁了。
陆延闻言秒速收手:“国相大人快去吧,本王就不打搅你了,父皇说了,剩下的几卷下个月就得查呢,本王手上有伤,不便操劳,只好辛苦你了。”
商君年阴测测瞪了他一眼:“殿下手上有伤,难道我手上就没伤吗?”
他被穿了琵琶骨的伤还没好,胸口剑伤才刚刚痊愈,做了什么孽要帮对方抄经书!
陆延似笑非笑,模样俊美风流,偏又让人恨得牙痒痒,他勾住商君年的袖子晃呀晃的:“本王还不是怕国相大人被扒了裤子,这才误伤大哥被父皇责罚吗,你总要替本王分担一些才好。”
商君年嗖一声抽出袖子,朝着书房走去:“看来下次我还是不进宫的好。”
陆延却笑着道:“怕是不行,万国宴那天本王还要带你和那三名质子一起出席,本王心想柳阙丹他们思念故国,大概也想见见家乡亲人。”
商君年脚步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那便去吧。”
他语罢离开内室,去隔间的书房抄写经书了,而鹤公公不知何时也悄然出现在了房间里,立在贵妃榻一侧,恭敬行了一礼:“殿下。”
陆延坐直身形,若有所思地靠在枕头上:“鹤公公,本王总觉得剑法已到了瓶颈,实难突破。”
鹤公公颔首:“殿下,您习的招式已是精妙至极,乃老奴生平仅见,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称一句天才也不为过。”
“有人欲窥剑宗之境,数年不得其法,有人灵窍一通,顿悟不过转瞬的时间,皆看因缘,强求不来,您还年轻,早晚的事。”
陆延倒也不急:“鹤公公,你也是剑宗,可有心法传授?”
鹤公公罕见笑了笑,面容苍老白净,那双眼睛却数十年如一日的明亮;“殿下,奴才是阉人,阉人自有阉人习的招式,健全人是练不得的。”
陆延怕触了他的伤心事,自觉失言,转移话题道:“你与佘公公是同门师兄弟?”
鹤公公没有否认:“老奴与佘师兄都是自幼入宫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另还有胡师兄和向师兄,不过他们福气好,下去侍候先帝了。”
陆延皱眉看向他,目光带着一丝疑惑:“公公既然入宫多年,那你可知……父皇为何不愿将仙灵剑宗心法传于本王?”
此言一出,空气静到针尖落地可闻。
鹤公公脸色几经变换,最后破天荒行了跪拜大礼,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艰难道:
“殿下,非是陛下不愿传,而是不能传啊!”
第72章 二选一
陆延甚少看见鹤公公如此惨淡灰败的脸色,就像是活人被勾了魂,一下子没了精气神和盼望,身躯跪在黑暗中,愈发显得佝偻:
“殿下可知,仙灵剑宗心法,为何只剩半本残篇?”
陆延忽然意识到事情严肃性,悄然从贵妃榻上滑落,蹲下来靠近鹤公公,压低声音问道:“为何?”
鹤公公闭了闭眼,嘴唇颤抖,吐出了一个惊天秘闻:“那半本残篇,是被陛下毁去的”
陆延面色微变:“你说什么?!”
鹤公公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认命似的道:“殿下可知仙灵历任帝王为何都是早殇之命?先帝不到四十而亡,元正帝五十而亡,永玄帝四十七而亡,堪堪只能活过半百之数,就是因为仙灵的剑宗心法太过霸道,成效虽快,但越到后面便越损五脏六腑,陛下觉得遗祸无穷,便将后面半篇烧毁了。”
“陛下不肯将心法传给你们,就是恐伤了寿元,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要套取另外三国的剑宗心法了。”
事已至此,从前许多让陆延困惑的事终于有了解释,帝君明明身体强健,又有太医尽心调养,为何会早早病逝,原来都是因为祖宗传下的剑法太过霸道,伤了肺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延喃喃自语,仍有些没能回过神来:“鹤公公,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本王?”
鹤公公一噎:“是老奴失策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陆延以前太混球,怕对方走漏风声,所以隐瞒不说。相信帝君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共只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是蠢货,唯一脑子还算好使的那个现在还在王府里禁足呢。
鹤公公以前还伤心自己是个阉人,没办法留后,现在想想,儿女都是债,没看帝君都快被气死了。
陆延抹了把脸,顿觉肩上担子奇重无比,三质子归国后,八成还是要杀他,原本还想背靠帝君好乘凉,没想到他爹很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陆延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哭自己,还是该哭一哭帝君,他紧紧握住鹤公公的手,艰难憋出了一句话:“父皇他……他现在还好吗?”
鹤公公:“……”
原本挺好的,但自从上次被三个王爷一气,好像又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