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秘书没兴趣评价这个已在短短十年间,悄无声息地渗透到帝国各行各业的宗教。他径直带着人刷权限进入皇宫,下到地下四层。
按照海平面高度,这里已经趋于海水之下,周围温度较低。刚一走进去,研究生助手就被迎面涌来的阴冷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搓了搓自己还穿着短袖的胳膊。
“这地方好冷,”研究生心想,居然比他们实验室还冷,“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皇宫的维护员也这么说,多来几次就适应了。”副秘书漫不经意说着,看了他俩一眼,“不过,椰蛸博士实力登峰造极,应该不会有机会再来了。”
椰蛸高冷地“嗯”了声,已经习惯他人对他专业水平的吹捧。
但研究生心里怪怪的,隐约觉得副秘书的话不太舒服。
说话间,已经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尽头的铁门前。按照程序只需刷卡开门,但令椰蛸和助手奇怪的是,副秘书在开门前专门停下来,咚,咚,咚,敲了三声。
这举动着实有些古怪。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时间点,里面不会有人。
那敲门的动作让研究生更加不安。在他印象里,只有在闹鬼的酒店里住走廊尽头的房间时,才会刻意做这个步骤。
目的是为了让里面的“东西”得知他们来了。
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余光斜着一扫,在身后走廊的天花板上,一大片蜿蜒的血迹正黏腻地从吊顶缝隙里渗透出来,啪嗒,稠而腥臭地滴在深绿色的防静电地面,朝他们站的地方悄然爬行。
他脸色唰得惨白,结结巴巴地指着那里:“……血,血!天花板上有死人!”
“哈?”椰蛸诧异地转头。
副秘书也跟着看过来。但比起年轻的研究生,他的反应要正常得多:“噢这个啊,只是一些颜色鲜亮的真菌和藻类。这里靠近海边,地下潮湿,建筑物有时候会被藻类侵袭,不是什么藏在天花板上的尸体。”
听到解释,研究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看错了。”
椰蛸冷淡训斥他:“我给你机会让你来是为了训练你,不是让你在这里给我一惊一乍的。再这样就换你师妹来!”
“……对不起,老师。”
研究生喏喏应着,觉得自己应该是学业繁重太紧张了,要不然怎么会被普通的地衣吓到。
他又看了一眼那些滴答到地上的黏状菌藻复合体,它非常稠,黏得快要拉丝了,这说明里面的真菌非常活跃。如果给它们一些肉类腐殖物,它们应该会窸窣欢快地繁殖起来,覆盖整个走廊,甚至他的脚面也不能避免。
他为自己的想象呕了下。
在他看来,真菌绝对算不上什么善良的生物。这东西能在尸体上长出蘑菇,也能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为了生存和其他生物签订“共生协议”。比如入侵藻类,植物,有时甚至是有血有肉的动物。
为达生存目的,不择手段,无孔不入。
吱呀一声,门朝内打开。
副秘书礼貌地后退一步,“操作台就在里面,两位请进。我还有其他事,就先不奉陪了。”
秘书走后,他们进到里面,第一感觉着实让他们惊讶一番这里很旧,非常旧,设备老得像是上世纪早期才有的东西。要不是操作台的绿灯亮着,他们都要怀疑这里是否能正常使用。
而且换气系统似乎有问题。
比起尚能通风的走廊,缺乏窗户的屋子里气味更加陈腐,到处充斥着一股霉味,让人不适。
“这地方味道太刺鼻了,”椰蛸皱着眉头用袖子捂住口鼻,“还有这些老掉牙的机器。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没淘汰掉这批过时的垃圾。”
“这应该是先皇时代的定制款操作台,比我们现在的更复杂也更难用。”
研究生上手输入指令,按下回车,页面闪烁了一下,慢吞吞刷新一系列代码。他扶了扶眼镜,心中有数地报告老师:
“不过对我们来说不难。让我看看……母机系统销毁指令,【确认销毁吗?】【Yes】,【等待销毁进程中】……”
页面开始了缓慢的进度条。
真这么简单?研究生心下一阵讶异。
说实在的,这种活随便拉一个信息工程的大二学生都能做,完全没必要请他们过来。毕竟他们是脑神经与信息科学,属于交叉学科,不仅要学数据编程,还要学习大量医学知识,正常接手的都是挑战人类科学极限的“脑机接口”,“脑神经机械链接”等顶级项目。让他们过来销毁一个程序,属实是杀鸡用牛刀了。
然而他的导师却像看蠢货一样,不耐烦地强调:
“你以为光做这些就够了吗?我们得找到机房,最好拆一块样本带回去。机房在哪,到底在哪!这是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有,我让你带的斧子,电锯和微缩炸.药,你带了吗?”
“带了。”
“那还不快点?”椰蛸经验老道地比划着墙,“把这面墙撬开,听到没,这里面是空心的,后面肯定有东西。”
研究生只得从命。他猜测,椰蛸一定比他知道更多关于母机的秘密,教团和椰蛸直接联系,必然会给他提供更多有关机房结构的关键细节。
但这被喊来充当苦力的年轻人如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砍倒一面夹板墙后,他竟然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蘑菇……宏伟蘑菇……
……脑子蘑菇……长着沟沟回回粉色皱褶的巨型蘑菇!
他拿着斧子混乱地倒退一步,嘴里含糊地低语:“老天啊……这是什么……我在做梦吗……”
但恐怕再荒诞的梦境也合成不出如此超现实主义的生物。
它实在太怪异,怪异到完全超出人类历史对生物分类的认知。如你所见,它的主体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上面是一颗庞大如树冠的脑子,充当着某种奇怪的菌盖结构;下半部分则是细到不正常的菌柄。即便对蘑菇了解不多的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也会瞬间意识到一件事:这种“伞盖大菌柄小”的种类,往往都是剧毒的鹅膏属。
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他的身体震颤:
“神迹!这就是神迹!”
科学狂人椰蛸狂喜地跨过烂墙板,奔向了那个结构反现实的生物。
“瞧啊,这核桃状的大脑皮质,多么完美!”他兴奋地嗓音发抖,“而且没有无用的脑壳!更完美了。瞧这漂亮弯曲如河流的沟壑,多么精妙,里面的神经元一定密度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