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瞬间的思考,传明便立马手忙脚乱地捡起一旁的僧袍穿上,这些衣服还是昨夜她在书桌前缠着自己,两人边走边脱一路缠绵到了床上。

如今光滑的木地板上只剩下他一人的灰色僧袍,仿佛从未有过一个大胆又灵动的小女鬼闯入他的生活。

连梳洗也来不及顾上,一着僧袍的和尚便从院中步履匆忙地往外跑去,挥袖摆臂中尽是焦急惊慌之色,哪里还有那日石廊上闲庭信步、悠闲悠哉的僧人模样?

传明面色紧张地往外奔去,临到了山门才想起,这世间如此之大,莫说一国一市,便是小小一个城区,要寻一个人,还是一个常人看不见的人,也是如大海捞针,徒劳一番罢了。

脑中令人难以接受的认知让传明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巨石,巨石不仅压得他难以喘息,也压得他再也抬不动脚。

她要去哪呢?为什么要离开?

也许......也许她是昨夜调皮,一人偷溜出去玩耍,然后又忘了时间,以至于来不及在天亮前赶回,所以正在某处躲着阳光呢?

不论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少,可这却成为传明最后的安慰剂了。

即便他回到屋里看见了木芽留在电脑旁的纸条,仍然孤独又脆弱地坚信木芽会回来。

天色暗得很晚,时间从来没有这样让他觉得难熬。眼瞧着天边的太阳一点一点沉落,天色渐渐陷入暗沉,传明枯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守着。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晚上九点...十一点...凌晨两点...早上六点...等到天再一次大亮,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等到外在的暖意已经不足以触动他,等到心底的惊慌开始生出了绝望。

如果她不回来,他要怎么办?如果没了他的精液供养,她不出两个月便会真正的烟消云散。届时便是天各一方,永生不复相见了!

他还有信徒!他可以让人去查她的资料!

传明突然想起之前想要供养追随他的一个信徒,似乎是在公安局里有些权势的,他可以让人查到她的资料和她家人的住处!

这一办法的出现让传明仿佛又重新找到了解决的希望,也顾不得现在还是茫茫清晨,人家可能还在睡觉。三两步小跑便连忙赶回屋子里,寻出手机给人打电话。

电话的那头也不觉得烦扰,连声答应了下来。待传明手中的手机再次响起时,已是下午。

“法师,您要我找的人我已经给您查清楚了。她三个月前就已经病逝了,剩下的家人都搬去了外地工作。您看我还要不要把他们家以前的地址发给您?....诶!好勒!我发到您手机上!”

望着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地址,这大概是他最有可能的希望了吧。

他等不到第二天了,拿了地址的那一刻便立马打了车往那儿赶去。

此时正好临近傍晚,后来搬到那地址上住的人家正在吃饭。乍一听到门铃还觉得有些奇怪,未曾想一打开门便瞧见一个光着脑袋的和尚站在门前,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

“你做什么的?”男主人不客气地冲传明质问道,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和尚?莫不是来骗钱的吧?如果是真和尚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狭小的房子一眼便可以看尽,传明在门前透过低矮的男主人往里望去,足足来回望了三四遍,才终于承认,她没有回到这里。

“喂!我问你来干嘛的?”男主人见他不回应自己,居然还依旧往里看来看去,语气也不由变得更加严厉了起来。

“不好意思,打扰了。”传明低垂了眼轻声道歉,不等人再问便转身落寞地下了楼梯。

渡鬼 -

窗外的天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木芽并没有走很远,就躲在山下的一屋人家里。这种迎接死亡消灭的感觉,她是第二次体验了。

第一次时她已经受病痛折磨了十多年,早就呆在病床上消磨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因此父亲的电话让她下定了决心,也给了她放弃的借口。

而这一次等待与死亡相同意义的消亡,却让她觉得痛苦难熬。每一分每一秒,就像是瓶子里的水在透过瓶缝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每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都敲击在木芽的心口,宣告着她离灭亡又近了一步。

她已经没有兴趣也没有好奇心再去观察这一家人的生活了,偶尔听到客厅里传来的交谈和嬉笑声,也让她觉得仿佛是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听不大清楚。

她想时间过得快一点,好让她不要再这样煎熬。又想时间过得再慢一点,这样她便可以多一点时间与传明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之下。

应该就是今天了吧,她的三月之期。

木芽望着不远处的窗户愣愣出神,每一秒她都在担心并怀疑下一秒的自己会不会变成一团空气。

直到天再一次暗沉,又再一次天亮,木芽这才渐渐有了一丝清醒。

她怎么还没...死?还是...消亡?

木芽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走动了两圈,发觉自己确实还存在于这世间。

突然的狂喜不过一瞬间,木芽又立马沮丧了起来。也许...是她算错了时间呢,毕竟每个月的天数不一样,也许还有几天才到时间......

人一辈子真的很难尝试到那样的感觉,在昏暗的小房子里心惊胆战地熬着一个又一个夜晚,不敢闭眼睡去,也不敢让自己太清醒。

每一回重新的思考都让她意识到时间才刚刚过去了一个小时而已,可她却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久。

待木芽再一次被闯进屋里的小女孩的嬉笑声惊醒时,她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外面呆了1天了!

就算她再怎么算错,也不可能差离十天之久!也许...也许那个老奶奶说的根本就是错的呢?也许她根本不止三个月的时间呢?

她为什么要让别人的言论来主宰她的生活呢...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与他分开...

对传明的疯狂思念让木芽犹如揪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这是她唯一所能乞求的希望了。

一条又一条的猜想让木芽重新燃起了希望,人总是喜欢暗示一些自己所想得到的欲望。

临了傍晚,太阳一落山,木芽便迫不及待地往山上飞去。

昏沉的小院子里已经落满了树叶,从前和尚都会把院子打扫干净的......

他在里面吗?安静的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平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开着灯在书桌上工作的......

木芽突然觉得有一丝忐忑,像近乡情怯的归人。

轻飘飘的身影缓慢地穿过木门,木芽左右环视了一周,没有发现传明的身影,难道他不在么?

“谁?”一声阴哑严厉的嗓音自床帘后传出。

“......我”木芽紧张地细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