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颜左顾右盼,跟着她走进了一栋楼里,顺利地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缓缓上升,左颜不?知?怎么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一点迫不?及待,简直就跟要去看自?己的婚房一样。
操。
她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甩开这种奇怪的感觉,屏住呼吸等待电梯到达。
游安理却忽然开口道:“我原本?是打算买一个独栋别墅的,这个地段的钱再加一点,也够买套郊区的独栋了。”
左颜听着这豪无人性的发言,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
游安理神情淡淡地继续道:“但我买之前想起来,要是一个人住的话,独栋就太大了点,房子空荡荡的,半夜起来喝个水都挺吓人。”
左颜对这些话感同身受。
能不?感同身受吗?她十八岁之前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小的时候还能赖在爷爷奶奶家?,长大了就只能一个人住在家?里,半夜上厕所都要做足心理准备,一边哼歌壮胆,一边摸去浴室,稍有动静都会被吓个半死,然后提心吊胆地跑回卧室里,反锁上门?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一晚上。
左颜想到那些记忆,忍不?住看向游安理,说:“那幸好你没买那种,确实挺吓人的。”
游安理笑了一声,笑意很淡,一闪而过。
“然而买了之后我又发现,其实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一个人住。”
这句话一直到走出电梯,来到了这层楼仅有的住户大门?前,都还停留在左颜的脑袋里。
她进电梯时的那些好心情一下子全没了,比地铁上听到游安理那句“长歪了”还郁闷。
游安理说的轻描淡写,左颜却想到了这些年来自?己一个人几次搬家?的经历,一开始住学校外面?,条件是很差的,但也是她一个人住,因为不?愿意跟别人合租。
后来工作了,有稳定收入了,她换了几次房子,条件一点点变好,唯一没变的就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住。
连她都受不?了跟人合租,更?何况是游安理呢?
这七八年,游安理是怎么过的呢?也像自?己一样,一直一个人吗?
游安理刷了门?卡,又输入了两道密码,才打开了大门?。
密码锁是最近才安装的,原本?她不?着急,想等装修完再说,但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索性就提前安装了。
她拉开门?,对身后的人开口道:“进来吧。”
左颜抬起头,看了眼门?内,乱七八糟的心情还没整理好,就被眼前的房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她走进门?,张望着屋内还没做完的装修,已经能大概想象出这套房子最后会是什么模样,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游安理站在门?口,抱着双臂,视线一直放在左颜身上,不?曾看过房子一眼。
半辈子积蓄就耗在了这套房子的上面?,她的内心却始终没什么波澜。
紧张的、兴奋的、忐忑的、快乐的,诸如此?类的情绪,这些年来伴随着日益严重的失眠,她已经很少再感受到了。
当医生不?再给她开安眠药的时候,游安理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得换一家?医院,换一种医生,才有可能治好。
但也可能就这么下去,再也不?会好了。
游安理原本?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除了失眠以外,别的都不?影响她的工作,甚至就算是失眠,她也能通过躺下休息这个行为来得到体力补充,再结合最健康的饮食和健身,大脑是否得到了真正?的休憩已经不?重要。
反正?她的人生就是工作和赚钱,当这两件事在正?常进行时,游安理的生活就能继续维持。
直到她开始在工作时出现注意力涣散和记忆力下降的状况。
游安理从不?依赖电子产品,因为她总是更?信任自?己。
但某一天开始,她的手机和平板电脑成了缺一不?可的东西,因为她需要时刻确认自?己的工作日程表,还有每一天外出的行程计划。
她的手表换成了具有导航功能和闹钟提醒功能的电子表,她的增肌健身计划改成了增重,她的安眠药被医生禁止继续服用,并?建议她尽快转到相关的医院进行治疗。
游安理唯一不?想再失去的,只剩工作了,所以她这一次老?实听从医嘱,去了正?规且权威的医院,从最轻松的咨询开始。
在情况好转之前,她的失眠持续恶化,体重不?断下降,月经失调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毛病,而相比这些,更?主要的问题在于她无法高?度且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
她的工作不?允许任何失误,否则她造成的损失会让自?己背上数不?清的赔偿金额,跌入谷底也不?过一朝一夕。
而就在这样一个漫长的、枯燥无味的过程里,游安理开始联想自?己的过去在此?之前,她从未将上锁的箱子打开过。
医生告诉她,这是脑功能阻滞和忧郁性认知?的第二组症状,她会经常联想到自?己的过去,而且总是那些令她感到遗憾的、不?如意的、甚至是她曾有的过错。
游安理并?不?太相信这些说法,换句话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心理咨询师这个行业有过信任感。
但她的确开始想起左颜。
在早上清醒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在挤出牙膏将牙刷塞进嘴里的时候,在按部就班给自?己做食谱上的早餐的时候,在翻阅工作日程表的时候。
在任何时候。
游安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晰地回忆起有关于她的一切了。
于是相较于一开始的厌倦与排斥,游安理终于开始坦然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
在病中,“过去”的占比远远超过了“现在”。
当游安理学会和生病的自?己友好相处时,她的工作也终于一点点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没有人察觉她曾偏离过轨道,这是唯一一件好事。
哦不?,或许不?仅仅只有这一件。
游安理充分地回温了一次自?己的过去,不?论是烂尾楼里的童年,还是消毒水味道的青春期,亦或者是她最像一个普通人的那段短暂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