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徐秉然认为他的人生绝对不是童话,从他出生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庸俗网络剧,充满廉价的戏剧性,连结局都让人啼笑皆非。
夏听南被徐秉然的脸色吓到了,她叫他的名字。
“徐秉然……”
走廊上的灯放着白光,把每一个角落照得明亮,无数个穿着警服的人站在不远处,无言地看着空气,看着医生,看着徐秉然,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
一枚翡翠平安扣被交到徐秉然手上,那是徐爸爸留下的,是他从小戴到大的,但已经没有他的温度,只剩几许冰凉。
红绳与翡翠相错,被徐秉然收拢在掌心。
徐秉然静静地看着夏听南,忽然说:“我没有爸妈了。”
神情和语气都异常的冷静,像是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撼动他的心。
一刹那,夏听南眼眶里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那是替徐秉然流的。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挂在下巴摇摇欲坠,最后寂静地融入医院的地板,只留下淡淡的泪痕,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人的生命只是短短一载,来的时候吵吵闹闹,走的时候安安静静。
徐秉然说着:“夏听南,不要哭。”
夏听南用力抱住他说,轻轻说:“以后我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
他只是站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前方什么都有,有光,有来往的医生护士,有夏爸夏妈以及穿着警服的人,他好像一直在人群中,又好像只是孤独的看客,看不到美好的未来,只有怀里的温度告诉他,他还在世上活着。
徐妈听闻噩耗,急匆匆地赶来,她神情恍惚,像是大受打击,夏爸夏妈和她聊了很久,才让她冷静下来,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面对徐秉然,哽咽着问:“我是不是错了?”
徐秉然只能沉默回应,把想说但不该说的话放回了心里,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既然已经离开,那就不要再回来。
最后徐妈问徐秉然愿不愿意跟她走,徐秉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不想介入一个全新的家庭,去看徐妈和另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幸福生活,因为他会替死去的父亲不值,他自己也会愤怒,无法抑制的愤怒。
后续的事宜大部分是由徐秉然和徐爸爸以前的同事一起操办的,徐爸爸出殡那一天,天上下了雨,同事、战友还有不少被他帮助过的群众都赶来了现场,徐秉然看着眼前的画面,还觉得不真实极了,而夏听南一直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没有安慰,没有逗趣,只是在他感到疲惫的时候扶他一把。
殡仪馆内外挽幛如云,而徐爸爸面带微笑静静地躺着,忠诚的道路是浴血荣光的,徐爸爸用生命诠释了一个警察的果敢和担当,他像是一团火,静静地燃烧了几十年,一场忽如其来的雨当头浇下,他无声熄灭,但徐秉然知道他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路上的泥被冲走,水泥地染上深色,有工作的人要继续工作,要生活也要继续生活,长大的人也要继续长大。
悲伤被繁忙快速的现实生活掩埋,只在很多个瞬间悄然出现,又随风消散。
徐秉然知道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把自己照顾好,坚强地站起来往前走,不让在离开的父亲操心,但他还是难以抑制地有一些颓然难过。
期末考结束后,夏听南每一天都来找徐秉然,和徐秉然聊天,拉着徐秉然一起看搞笑综艺,喊徐秉然来家里吃饭,担心徐秉然一个人睡在家里太孤单,就提议让夏妈把徐秉然接到家里住。
夏妈妈嘀咕:“你一个姑娘怎么往人家家里跑。”
“他可是你最喜欢的徐秉然。”她无语地说道。
“要不是秉然,我早就揍你了。”夏妈妈笑起来,“你先问问秉然肯不肯到我们家。”
不得不说夏妈妈还是挺了解徐秉然的,徐秉然不愿意住到夏家,宁愿面对空荡的房子。
夏听南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每天待到徐秉然快睡觉才回家。
徐秉然恢复得其实很快,状态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不会时不时莫名的发呆放空,不过晚上的失眠还是很严重,黑眼圈越来越明显,原本就是沉闷的性格,配上这样无神的眼看起来倒有些阴沉。
夏妈夏爸心里发愁,也心疼他,但他们不是没有事业的人,连夏听南都没时间照看,又何况徐秉然,他们只能交代夏听南再多陪陪他,逗他笑。
夏听南郁闷地表示自己真的已经天天陪着徐秉然了。
简直就是牛皮糖,她都怕徐秉然嫌她烦。
有一天夏爸夏妈都没回家,夏听南干脆抱着枕头被子去了徐家。
她支起手肘按门铃,“徐秉然,快开门。”
没多久徐秉然就开了门,恹恹地看着她。
夏听南扯出一个假笑,“我爸妈不在家,我有点怕。”
刚好是打雷下雨的天气,倏地就降下来一道雷,剧烈的响声在耳边炸开,光把楼道里照得一亮,徐秉然眼睛里的夏听南也亮了一下。
他侧身,“进来。”
她呼出一口气,换了鞋走进去。
夏听南的设想很美好,要给徐秉然催眠一下,让他好好睡个好觉,还特意带了被子来,想着他们俩都这年纪了应该不适合睡在一起,但真的到了徐秉然的房间,她又不知道自己这床被子放哪儿放。
“你地上干净吗?”她有点不想把被子丢在地上,“你给我铺个垫子吧。”
身上一轻,徐秉然直接把她肩膀上的被子拿过来丢在了床上。
“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按照以前的生物钟,徐秉然早就已经睡着了,但现在的他闭上眼就是光怪陆离的画面,没有一个是能用言语描述的。
夏听南:“我是来给你催眠的,上一次我不是很成功吗,这一次说不定也能让你睡着。”
徐秉然反应有些迟钝,他慢慢靠近了一步,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按在床上,低头看着她,“那你要陪在我旁边。”
夏听南因为他的动作愣了一下,觉得徐秉然已经缺乏睡眠到有些神志不清了,手被拉得有点疼,她稍微挣了挣,让他先放开。
徐秉然是真的有些头痛,脑子难以正常运转,他松开她,脸朝下,直挺挺地倒在她旁边的床上。
窗外雷声轰隆,淅淅沥沥的水声在窗沿跳动,好像两千多年前的编钟被敲响,又安静又深沉。
夏听南把他的身体推直,把徐秉然翻了个面,让他正面朝上,结果他又自己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