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穿好,出去。”他说。接着他就转过了身,不再看她。
这一次徐晤没有再说什么,静默地将内衣扣好,衣服拉下,又变成了来时整齐的模样。
“好了。”她对着他的背影说。
陈放回头看见衣着完好的徐晤,走上前将她从床上拉起,依旧是攥着她的手腕,依旧是大到让她发疼的力度。陈放拉着她一直走到门口,看着她把鞋穿好,便立马把她推出了家门。
一个站在水泥地的过道,一个站在瓷砖地的屋内,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门槛。当陈放把那扇生锈的铁门关上时,两人之间便隔着一扇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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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晤又沿着那条小径走回去,过了一条马路后还要走一段比陈放家楼下宽敞且明亮许多的小路,最后爬了六层的楼梯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家。屋里黑黢黢的,但她不用开灯也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书包丢在地上,第一件事就是去衣柜里拿了睡衣又折返回厕所洗澡。
花洒架在头顶,源源不断的温暖水流从她的头顶流到身上,冲洗她身体的每一处。徐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乳,上面沾着水渍,那是清水,不是陈放舔舐后留下的唾液。可是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感觉。
徐晤慢慢抬起手,将手掌放在胸上,指腹滑过乳尖。奇怪,拿自己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胸乳就不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脸色突然变得僵硬,手上的轻抚也变成了用力的搓洗。
她洗了快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又过了一个小时,时针指向数字“11”的时候,徐盛林和叶菁才一前一后回到家里。
家里的门刚关上,争吵也在同一时间爆发。
徐晤从书桌前站起来,慢慢走到卧室门边,她没有开门,仅隔着一扇木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实际上,外面的人也没有顾忌她是否会听见。
两个人的争吵无非是一些粗俗的语言,男人的叱责和女人的质问,最后演变成了互骂,包括那些下流的、带器官的、带父母的怒骂。
徐晤的脸色平静,身体却在发抖。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两人的言语攻击能带上对家中长辈的恶咒。
他们不在意屋内的女儿,不在意老家已经年老的父母,他们只在意这场战役谁能胜利。
外头争吵了很久,徐晤在屋里听了很久,她听着徐盛林骂叶菁整日帮别人带孩子,听着叶菁质问徐盛林为什么又和那女人出去……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徐晤又想起了陈放。
我所经历的,我所承受的,都因你的父母而起。
陈放,你能补偿我吗?
徐晤在自己扭曲的情感里渐渐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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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徐盛林夫妻到家的时间要早一点,秦郁进门时恰好与刚从厕所出来的陈放撞上,他一身水汽,手里拿着换下来的衣服。
“洗澡了?”秦郁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嗯。”陈放应了一声,神色却有些不自然。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内裤往黑色短袖下藏了藏。
秦郁打开玄关的顶灯换鞋,灯亮的那一刹那,却被陈放脸上的痕迹夺去了注意。
她皱起眉:“你脸怎么搞的?”
陈放侧过头:“碰的。”
秦郁的心情没刚才那么愉悦了,她看了看陈放,终究还是没有继续问下去。她选择了保持沉默,一如从前的每一次。
陈放不是第一次受伤,秦郁甚至无数次亲眼看着他挨打……她想做个好妈妈,可是有时候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甚至于,他身上的部分伤口也出自于她的手下。渐渐的,即使她是他妈妈,也被限制了过问他生活的权利。
似乎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一般,她想做些什么来表示自己身为母亲的关心。她不会直面错误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但却擅长于用无关紧要的话题单方面挽回已经陷入冰点的母子关系。她说:“衣服放那吧,等等妈妈来洗。”
谁想陈放的脸色却变得更僵硬了,丢下一句“不用”便抬脚快步走到了阳台。
陈放将一堆外衣扔进洗衣机的滚筒里,手中只剩下一条黑色的内裤,刚才他短暂地眯了一会,却陷入了一个沉默又旖旎的梦境,以至于醒来后不得不重新去洗了一次澡……
水龙头里涌出的是冰凉的水流,他的呼吸却在冰凉的水意和夏夜的晚风里变得灼热,似乎眨眼时瞬间的黑暗里都能看见那张虚伪狡黠的脸。
直到一声响把他拉回现实世界。
他听见了陈南的声音――那个鲜少回家的人,今晚却突然回来了。
一些男女结合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方便更好地争吵,他们在人前伪装,在人后才会暴露人类的劣根性,在争吵开始的时候退化回远古时期,攀比撕咬。可他们的思想情感又的确比远古时期要复杂多了。这就是进化吗?
陈放在阳台,听着秦郁和陈南在客厅争吵,陈南喝了酒,实际上他们没有哪次争吵不是因为喝了酒而开始的。
直到客厅里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陈放才走出去。他看见陈南高举着皮带,黑色的皮革成为了他施展暴力的武器,即将落在秦郁的身上。
陈放拦下了。
陈南回头看他,甚至要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因为儿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比父亲还要高了。这意味着曾经被视作雏鸟的孩子翅膀硬了,陈南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打骂陈放,但这也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是不会向自己的孩子服软认输的。
于是这一鞭打落在了陈放的手臂上。皮革与裸露在衣物外的肌肤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至少死物还会哀鸣,而父子俩之间只剩锐利的僵持。
陈放、陈南、秦郁。
孩子与父母。
叁个人都站在狭小的客厅里,因为他们的呼吸,连屋子里的氧气都变得稀薄。
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被砖墙围起来的地方,此时像一间小小的坟墓,将这个家的最后一点温情埋葬。
接着响起的是尖锐的女声、暴怒的男声。唯独陈放是沉默的,他不愿意像陈南,也不愿意像秦郁,不愿意像这两个生育他的人中的任何一个,他不能像他们一样暴躁,不能成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