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靠的船舶起起伏伏地晃荡,似是胆怯岸上的血腥风波。

冲向赵奕的打手惨叫一声,腹部中刀,身体顷刻像泄气的皮球,连骨骼都软化了,被赵奕蹬去一边,半截身子挂在码头边缘,咸涩的海水舔舐着他的脑袋,海水猩红,是他腹中的热血。

两个打手匆忙将中刀的人脱离海岸,急挪向路边的车辆,见了血,平衡倾覆,一群一群的打手蜂拥而来。

赵奕只是往前走,不停往前走,靠近他的打手被他的枪口和刀尖逐一放倒,池霖在惨叫和怒吼声里,听见赵奕冷静地叮嘱他闭上眼睛。

赵奕的声音有些不妙的战栗,他虽然拳脚厉害,但对方人数太多了,多得让人绝望,陈钰景不是试探,是要赵奕死。

池霖看着这些前仆后继的人,他们的表情简直和恶鬼没分别。

砰!!

杀红了眼!有人朝着赵奕开了枪,陈钰景的命令也不奏效了,赵奕杀得太猛太凶,他们也要活命。

赵奕脚步趔趄,但还是稳住身体,干脆用一只手臂将池霖拎起来,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和力量,脚步飞跃晒得发白的横条木板地面,踏得木板条嗡嗡震颤,同环绕四周那踢踢踏踏追击的脚步声交杂着,混乱得像一串鞭炮从码头前放到了码头尾。

情绪、理智、局势,都在失控。

耳边的声音太嘈杂,池霖被赵奕按着脑袋,赵奕不准他多看,但池霖余光仍然能瞥见无数挥舞的刀片,寒光四射,令人头皮发麻,赵奕踉跄的次数越来越多,池霖抱着他,感到手指、腹部一片湿濡。

他拿起一只手低头去看,血淋淋的。

池霖缓缓开口:“你受伤了。”

赵奕没有回应什么,手臂仍然死死搂抱着池霖,池霖一时错觉赵奕有一副金刚不坏的身体。

万幸混乱戛然而止了,打手在退开,为赵奕让开一条血肉拼出的大道。

针对赵奕的枪击让陈钰景立刻改变了主意,继续放任事态,池霖必定会在这混斗里受伤。

男人之间如何你死我活,也绝对不能波及到池霖,池霖但凡受一点伤害,那这场争斗,所有人都是输家。

赵奕像个机械一样拖着池霖走,除非他的燃油耗尽。

池霖感觉到他的力气在弥散,赵奕无力再完全撑起池霖的身子,池霖双脚沾了地,再逐渐,赵奕半边身体迟缓下来,池霖手掌按着他的前胸后背,在给赵奕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

“赵奕?”

赵奕呼吸粗重,声音失去活力,像潭死水:“……别怕,带你回家了。”

“可我好像要被陈钰景抢走。”

“不会。”赵奕还是按着池霖的后脑勺,让池霖的面孔埋在他怀里,不准池霖看他的惨状,那样会摧毁池霖的信心。

他的信心可一点都没有动摇。

赵奕吻了池霖的脑袋,低声:“我给豹子发过消息,我再拖一会,你一旦听到枪响,立刻跟着他走。”

这简直是在说遗言!

池霖沉默着,他心里没有什么触动,连颗眼泪都没掉,但是抱得赵奕很紧,因为池霖无法理解男人会离开他。

仍然是那辆死黑色的宾利车,它在池霖出现在码头时就停靠在路边,像一个死物,可车门却沉不住气了,无法再等待渔翁得利,它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一个俊美白皙的矜贵男人走下来,他离池霖有二十米远,这二十米隔着打手、枪支、刀片、死尸和鲜血。

陈钰景没有尝试接近池霖。

他可以叫停自己的人,但池霖是他永远没法控制的变数。

陈钰景声线保持稳定:“宝宝,你走过来,我放他走。”

池霖听到熟悉万恶的温柔腔调,没有作出反应,赵奕身体里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气,他将池霖抱得更紧,脚步又迅猛起来,朝着公路挪去,让开道的打手们注视着赵奕,神色凛然,赵奕脚下有一道凄厉的血迹。

赵奕不准池霖回应陈钰景,但他没法堵住池霖的嘴,池霖隔着赵奕的胸膛,对陈钰景喊话,声音发闷:

“我怎么能确定我过来,你不会朝他开枪呢?”

赵奕蹙眉,他不知道池霖是为了稳住陈钰景这样说,做缓兵之计,还是认真这么想。

全部都有可能。

赵奕已经抓着池霖挪到马路边,他和陈钰景的人马对峙着,是种随时会崩坏的平静。

陈钰景依着池霖的暗示,丢掉枪,枪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声音还是平缓,似是在和池霖好声好气地商量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玩很久了,回来吧,我不想你吃苦。”

池霖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陈钰景丢枪的动静。

陈钰景轻易给出退让,池霖立刻加大筹码:“叫你的人把枪全部丢了。”

陈钰景对看向他的打手们点点头。

打手们神色有异,陈钰景居然也要他们丢掉枪!但他们心里抗议,却没法不服从,陈钰景足以让他们忌惮,陈钰景有累累的血腥黑历史,反对他的没有一个好下场,纵使陈钰景溺爱池霖的行为动摇了人心,但叮叮哐哐的声音还是杂乱地响起来。

他们都跟着陈钰景一起丢了枪。

池霖微微翘起嘴角,豹子已经过来接应他们,他不可能不带家伙。

陈钰景为池霖退让到几乎无底线的程度,但池霖并没有给他奖励,仍然紧紧抱着赵奕,没有想要奔向他的意思。

陈钰景的自持已经勉强太久了,池霖逃跑以来他没有失控过,可看着池霖在他面前选择了别人,陈钰景终于露出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

他用力拧着眉心,看着衣冠楚楚,可细节处全是狼狈不堪的,眼白爬满血丝,气色阴郁,现在连故作的矜持也丢失,表情掺着嫉妒、困惑和极度的危险,他终于混乱了。

“宝宝,求你?”

陈钰景声音很轻,可是哀求到了极点。

他此生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一群盯着他的眼睛前卑微地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