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兰斯洛特抬手整理头发,久未活动的手臂传出骨节的悲鸣声,他扶住门框费力地站起身,全力奔向那张铺满金色绸布混乱不堪的圆形床榻,他挥开堆叠在一起的绸布,一层一层地被他推到地上,终于挖出来他的殿下。

他被绸布裹住,修长的腿上遍布艳红的玫瑰痕迹,脑袋无力地歪斜,挡住脸庞的发丝间,空洞的眼珠望着华丽的穹顶,兰斯洛特猜测此刻西蒙的灵魂,已经逃脱肉体短暂去哪里停歇了。

他抱住西蒙,完全地拥入怀中,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艰涩地呼唤他的姓名,一遍遍恳求他醒来。

一夜时间,兰斯洛特的身躯很冷,铠甲硌得不舒服,西蒙却在这样的怀抱中悠悠转醒,思绪抽回,空洞的眼珠转动落在兰斯洛特脸上。

他嘴唇颤动,半晌才说出话来,“送我回去。”

兰斯洛特将他抱起,满目悲伤,“回到哪?殿下你想去哪?”他真希望能从西蒙口中得到通往自由的答案,哪怕从皇城内杀出,他也想带着西蒙离开。

西蒙只是低下头,很疲惫地轻声说,“回我的黄金宫。”

兰斯洛特咬紧下唇,声音颤抖,无力地阖上眼睛,“殿下,也许去教皇那里会更好。”

西蒙摇头,“很快他就会来找我了,再等一等兰斯洛特,维克奴的实验近二十年都没有成功,他最后的尝试也不会得到满意的答案,除了我他别无它法,我们会自由的。”

说着,他脸上挂起笑容,显得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他用冰凉哆嗦的手缓缓抚摸兰斯洛特的脸颊,他感受着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痛苦,心脏上萦绕的温暖便会驱逐身体上的疼痛。

果然兰斯洛特是唯一能医治他的良药。

兰斯洛特不再开口,顺从地抱起西蒙,用绸布包裹他的身躯,像是巨大的蚌壳裹着稀世的珍珠一般,紧紧拥在怀中。

他走下楼梯,大殿外守卫的骑士已经消失不见,仅有诺瓦守在门口,见他出来时,视线从他惨白的脸上掠过,没有一瞬余光敢于落在兰斯洛特怀中的绸布上。

诺瓦退开些,给兰斯洛特让路,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想说什么,却也只是无声地张张嘴,徒留一声错觉般的叹息。

黄金宫不远,国王大殿后穿过一圈围绕起来的塔柏,走过两边盛开花丛的石板路,路的尽头就是偌大的黄金宫。

它的外形像是鸟笼,头顶尖尖插着飘扬的国旗,围墙由十二根金漆石柱包围,雪白的墙面上没有可以欣赏花园的窗户,这就是一座完全封闭的华美鸟笼。

按动开关,门发出难听的沉重声响缓缓打开,借着阳光可以看见里面的空间并不大,看似偌大的黄金宫厚实的墙壁几乎占满内部空间。

它的内部只有一张豪华的垂着金色落地帘的圆床,摆在侧面的书柜和对面的壁炉,以及一张藤条编织的躺椅,穹顶则画上太阳图腾,在云层中放射光芒。

兰斯洛特走进黄金宫内,门扉自动关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中,兰斯洛特却轻车熟路地将西蒙送到床上。

他将包裹西蒙的绸布扯开,撕碎缠绕他的绸布,用床上柔软的被子盖住西蒙,而那些罪恶的绸布则被他丢进壁炉内点起火焰燃烧,散发出刺鼻的臭味。

西蒙缩在床上,微眯着眼睛,他的表情古怪,像是想做出一些表情,面部神经却不听从他的指挥,露出一张想笑嘴角却不上扬的鬼脸。

兰斯洛特放轻脚步出去取来木桶,一趟一趟提来温热的水,让西蒙的身体沉入水中,他安抚地摸着西蒙的头顶,撩起热水洒在他身上。

用柔软的羊毛皮制成的毛巾搭配淡香的精油擦拭西蒙身体。

他非常仔细虔诚,单膝跪在木桶旁,一寸寸拂过西蒙苍白却逐渐被温水暖意揉红的皮肤,但每当兰斯洛特指尖触碰到那些红痕时,他的身体就会难以抑制地颤抖。

直到指腹停留在西蒙脖颈后的齿痕上,这种情绪到达极点,兰斯洛特俯下身子,额头贴在脖颈后皮肤,眼睛红得像是有血要从那黑黝黝的眼眶中流淌而出,那无声无息冰冷刺骨的眼泪滴落在温水中,竟也让那水冰冷起来。

“殿下。”

他声音很轻,只是一声轻叹,怕惊扰到西蒙,反复地念着他,每一声‘殿下’都像是对自己的惩罚,让他痛苦自责,让他无力宽恕自己。

兰斯洛特手臂从背后环抱住西蒙,沙哑哽咽地嗓音唱着流浪时听来的歌谣,他唱得并不好听,甚至磕磕绊绊不在调上,西蒙脸上却有了笑意。

手掌在水中摆动,拍打水面让水波在他身体上方荡漾。

这偏安一隅的短暂安宁,给予两人灵魂停歇的间隔。

斯普诺斯从国王大殿离开后,提着一盏煤油灯,来到花园假山石后,掀开一块草皮,下方是木板遮挡的洞口,移开木板能看见向下延伸的石阶。

他扭动笨拙的脑袋左右观看,确定没有任何目光注意到他正在做什么,情绪才稍微放松,斯普诺斯举起灯照着脚下石阶,用木板挡住洞口,从缝隙伸出手将草皮盖上。

石阶很长,走起来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地下阴暗潮湿,两边简单堆砌的墙面,长了湿滑的白毛,摸起来像是某种腐烂的动物毛皮,让斯普诺斯嫌恶得不愿把手放在上面。

当初为了确保这里不被发现,他命令工匠挖了许久,并在完成后将他们的尸体砌在石阶下面,能陪伴里面的人是他们的荣幸,想起那美丽的人儿,斯普诺斯脸上升起眷恋痴迷。

他不禁加快脚步,期待快些到石阶的尽头,下方潮湿的腥气中混合淡淡的花香,石阶的终点是一座圆形石台,上面堆满还未干枯的花朵,花的中央巨大寒冰制成的床上,躺着一位金色长发铺满冰床的少女。

她苍白的脸颊残留两团红晕,看着像是正在安睡中,斯普诺斯看见少女的那一刻,眼睛亮过手中的灯光,他几乎是爬上去跪在冰床边,将煤油灯放在少女脸庞,痴痴地用视线描摹。

“安妮斯朵拉,我钟爱的安妮斯朵拉,你为何早早地离开我,将我孤独地留在世上。”

“我狠心的王后!”斯普诺斯捂住脸无助地哭泣,眼泪从他指缝渗出,他双眼红肿。

但斯普诺斯很快止住哭声,手指撩起那金子一般的长发抚摸,“失去你的那天,我的灵魂就已经寂灭,我还活着吗?”

斯普诺斯眼神迷茫,“在这具身躯内的灵魂还属于我吗?”

他的瞳孔剧烈地震动起来,脸色发青又变成纸张般的苍白颜色,某种莫名的早已预料到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神。

斯普诺斯的额头不停流下汗水,他努力擦拭将额头皮肤擦得发红,那种恐惧却还未从他心头散去。

他半身趴在冰床上,双手紧紧握住安妮斯朵拉的手掌,眼中神色从痴迷到悲伤又到怨恨。

他低声咒骂,更近乎呢喃细语,“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这个可怕的女人,你这个迷惑我的女人。”

他身体颤抖,以至于声音亦在颤抖,“你怎么可以在逝去时给我留下那样残忍地嘱托?不!那是对我的诅咒,对皇城的诅咒!”

“是你让这一切都变得丑陋不堪!”

他的愤怒和怨毒让脸扭曲得狰狞残暴,宛若一头丑陋的怪物趴在仙女的床侧。

斯普诺斯情绪转变很快,他可怜的灵魂时常被撕裂着,在各种情感中跳跃。

脸颊依偎地靠在安妮斯朵拉的怀里,如同重回母亲怀抱般的安心,迷茫的视线仿佛刚从世界初生,对一切都茫然不解。

“我们的王子长大了,他和你一样美丽,不!安妮斯朵拉,我可爱的王后,我唯一的爱人,我要自私地说一句,请原谅我,他生得比你还要美丽,他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