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姐姐,你又去抓坏人啦?”
“小虎,别多问。”
河边的孩子飞快地跑过来,紧跟着,一道柔软甜净的嗓音忽然传至耳边,檀枭身上不由得一紧,似乎是害怕方才口中打打杀杀的话吓到人,霎时气焰全无。
他转头看向这两道声音的来源。
一个蛾眉皓齿、肤色白净的女子朝跟前走来,她两手牵着孩子,还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胖子在前面带路,小胖子圆鼓鼓的肚子朝前一挺,一双眼睛圆碌碌地盯着檀枭看。
檀枭的目光从小孩身上一扫,然后又落在这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身上,他认得出,这女子正是大司马嫡女,从前的昭王妃。
青灵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王雪织笑着摇摇头,说不用,“慈幼局就在前头,走两步就到啦,府上的家丁已经在门口等了,我也该早些回去了。”
青灵点点头,“路上当心。”
走出去几步,王雪织身边的小女孩抬起红扑扑的小脸,杏眼亮晶晶的,“姐姐,你许的什么愿?”
小胖子抢在前面道:“肯定拜月老呀!”他蹦跳着转过圆圆的脑袋,“你没听那些姐姐都在旁边说,求月老赐如意郎君呢!”
王雪织嘴角笑意恬淡,没有说话。
檀枭见人走远了,才回过头诧异地问青灵:“这不是昭王妃吗?”
青灵纠正他:“早就不是了。”
昭王兵败之后,王雪织回了大司马府,听到他身死的消息,一个人闷在闺房中足足两个月没有出门,哭到流不出眼泪。
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一直憧憬和崇拜的男人,又与她做了整整两年的夫妻,怎么会半点感情都没有呢?
当她所有的梦一点点破碎的时候,心里的痛楚也是难以言喻的,有一种空前的虚空感,好像活了近二十年,两处茫茫,什么都没有留下。
直到丫鬟跑来告诉她,慈幼局几个小孩患了麻疹,危在旦夕,管事正在筹钱请人医治,王雪织这才从过去那场颟顸的困局中解脱出来,出钱请大夫、请护工,没日没夜地照顾。
直到孩子们都痊愈了,管事的给她送来孩子亲手折的纸鹤,那一刻才觉得自己这半生以来,终于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她去找青灵,将过去做的那一箱小袄送到慈幼局,孩子们围着她喊“姐姐”,自己舍不得吃的冰糖葫芦足足放了好几日,等她过来时献宝似的捧给她。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她也慢慢能从过去走出来,不再去想那个人,或者只放在心里偷偷地想一会。
她喜欢陪孩子玩,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这些孩子身上,请人教他们读书、写字、打拳,把自己变得忙碌起来,也就没有工夫伤心了。
檀枭望着一大三小几个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慢慢地回过神。
他暗中盯过昭王一段时日,对他私下为人知晓一二。
不知是感慨还是什么,心里头像是被谁掐了一把,隐隐泛着酸涩,“昭王死后这么久,却还有人坚信他的为人,这么多年伪善的面具之下,呈现给世人的是一个风度翩翩、仁智无双的殿下,恐怕连王妃都被骗了过去。”
青灵想到昭王所做的一切,心里直犯恶心,提着剑一边走一边道:“她迟早会彻底想通的,谁没了谁,还不能活了?”
檀枭半开玩笑地说:“是啊,不过戏文里怎么说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你说她往后能瞧上什么样的男人?”
青灵漫不经心地道:“大司马为武官中的第一品,这世上能有几人配得上她?那些世家子弟不够格!如今开了科考制,怎么说也得是文状元、武状元之类的吧,或者像沈将军那样军功卓著的。”
檀枭垂下眼,浓稠的灯影遮盖住眼底的情绪。
……
阮阮隐隐知道陛下为什么不喜欢她出宫了。
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旁人看她一眼,他就能自己生气半天。
今日李三郎的事情,以他平日的处事风格,定然是觉得她处罚得太轻,所以这会握住她腰间的大手力道很重,恨不得将她掐碎了。
阮阮腰身才挪了一下,傅臻就将她揽得更紧,这下是一点点都动弹不得了。
她抿着唇,无奈地说:“陛下,我都不能呼吸了。”
傅臻没松手,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前方。
“人在你手里,还不是任由你处置嘛,他不过是过把嘴瘾,这样罚也足够了。”阮阮被他捞在怀里,看着他冷硬的下颌,轻轻叹了口气:“好啦,下一回我在他过嘴瘾之前就把人处置了,不让你烦心。”
傅臻冷笑:“还有下回?”
阮阮忙举手作出发誓的手势,巴巴地看着他:“没有下回。”
傅臻移开了目光,阮阮瞧见街边的浆水铺子,缠着他道:“想喝甜甜的牛乳茶。”
傅臻:“……”
两人来到浆水铺子前,阮阮要了一碗酪浆牛乳,趁着陛下掏银子,自己垂下头抿了一口,舌尖才碰到,难言的腥味霎时冲进喉咙口,她蹙着眉,赶忙跑到一边的台阶下,将方才喝的那一小口全都吐了出来,可那股子恶心感还是消散不去。
傅臻瞧见她出去吐,心里猛地一沉,立刻追出去瞧她。
阮阮吐完牛乳,断断续续又将方才吃进肚子的食物往外吐,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眼泪花直往外迸,心里难受得要命。
傅臻心都揪紧了,自己当眼珠子疼的小姑娘,何曾让她遭过这种罪,只能不停地替她顺背安抚。
掌柜的看出这二人非富即贵,见势不妙,吓得赶忙出来解释:“小店的酪浆牛乳绝对正宗,更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夫人莫不是……有了?”
想到自家妻子怀孕时也是这么吐,掌柜冷不丁冒出这话,傅臻拍在她后背的手微微顿了下,抬头朝匆匆赶来的汪顺然喝道:“传太医入宫!”
汪顺然忙不迭地颔首应下,一面派人将马车驾过来,又吩咐两人立刻往太医院请人。
掌柜听到那句“太医入宫”犹如当头棒喝,赶忙哆哆嗦嗦地端来一碗温热的汤水,“这是小店的紫苏水,对行气宽中、脾胃不适有奇效,要不给夫人用用,缓解缓解?”
傅臻情急之下,还是先找人验了毒,见紫苏水无碍,这才端给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阮阮,喝点水漱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