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熟悉的一张脸。
黑夜如同沉睡的猛兽,而那人所到之处,火光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是足以将整个天地间一切吞噬的凶猛力量。
直到他缓缓走到近前,昭王才慢慢看清,傅臻嘴角竟是含着笑的。
斗了一辈子的人,此刻正坐于马上,深海般的眼眸中透出酷烈的杀伐之气,
他甚至连盔甲都没有穿,可一双凤眸依旧睥睨一切,周身气场强大到令人不敢直视,他的马蹄下分明是冷砖平地,却像是踩踏着无数尸山骨海。
这种难言的气场之下,令人仿佛置身血雨腥风的沙场,眼前是黄沙大漠,背后是遍野横尸。
耳边的厮杀声已经没有最开始混战时的激烈,每一道刀尖入肉的闷响,每一道刀枪剑戟的碰撞,每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都无比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昭王低垂眼眸,看到屈起的膝弯上明黄的五爪金龙双目圆瞪,傲视苍穹,庞大的金身何等威武峥嵘!
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嘲笑他是如何的狼狈不堪。
他败了,一败涂地。
傅臻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金弓,弓弦拉满,凝视着正前方。
第一箭,瞄准前方仍在殊死搏斗的禁卫军副统领,一箭下去,直接射穿他右腿髌骨,那副统领登时痛吼一声跪倒于地!
第二箭、第三箭,分别对准清河和严淮两人的脖颈,嗖然一声,寒光炸裂,追魂箭直穿咽喉!
第四箭,箭尖引火,傅臻对准了昭王。
昭王盯着那火光闪烁的箭头,沉默半晌,冷笑地与他平视,“原来皇兄早就和大司马暗中合谋来引我入局,被至亲至信之人欺骗的感觉真不好受啊,皇兄一定也时常经历吧。父皇活着的时候视你如寇仇,朝臣世家对你怨声载道,边境百姓视你若地狱恶鬼。皇兄这辈子,有人真心待过你吗?”
傅臻冷漠地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寒冽的笑意,指尖一松,火光当即破风而出!
在众人都以为那一箭将要射穿昭王头颅之时,箭尖却微微偏过一寸,将昭王头顶的凤翅兜鍪怦然射落!
昭王一瞬间发冠尽散,凌乱的青丝狼狈飘散在夜风中,散落的火星落在他垂落的发丝间,燃烧的火焰从头发一点点蔓延到襟口,瞬间引燃银甲内绚丽的龙袍!
他被灼热的烈焰包围,炙火烧伤头皮,露出猩红的血肉,散发出焦臭的气味,整个人宛如置身人间炼狱,过往清隽温润的容颜变得狰狞异常。
他在这片火光中连连冷笑,眸光一扫,发现傅臻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个黑衣黑甲的沈浪。
让阿嫣念念不忘的那个低贱奴隶,竟也敢用这种冷漠的目光傲视着他。
呵。
昭王仰天大笑,落到这般田地,已经肆无忌惮了,他朝沈?R嘶吼道:“看来皇兄还不曾告诉你,阿嫣根本就没有死!”
沈?R瞳孔骤缩,几乎是瞬间握紧缰绳,平冷漠然的目光猛然跳动一下。
昭王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笑得浑身颤抖,宛若疯魔:“她被我关在府上的囚牢中,日日春宵共度,与我云雨交欢,哈哈哈哈――”
寒光破风“嗖”的一声!昭王的笑声戛然而止。
头皮上烈焰还在灼烧,他唇边笑意凝滞在嘴角,凸起的眼眸微垂,目光落在贯穿脖颈的那一支长箭之上。
身下的战马瞬间惊起,高抬马蹄,在四周惊恐的目光中,昭王僵直的身体被甩落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大火已经将他暴突狞恶的脸烧得面目全非,发丝的残缕像袅袅滚动的黑烟,飘散在苍凉的夜风中。
银灰色的盔甲内,贴身的绣金龙袍也一寸寸地被火舌吞噬。
沈?R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攥紧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皮肉,方寸大乱。
他呼吸都不由控制,沉沉地道:“陛下。”
傅臻转头看向他,“朕也是今夜出兵前才知晓,已经提前派遣暗卫盯紧昭王府,顾嫣现在还是安全的。密室在书房的多宝格后,只是机关重重,以你一人之力未必能救她出囹圄。沈?R,冷静些。”
沈?R眼尾微微泛红,压制住眸中暴涨的戾气:“请陛下恩准!”
傅臻叹了口气,沉吟片刻,从腰间卸下一枚令牌递到他面前,“凭此物,潜伏在昭王府所有的暗卫都能为你所用。”
沈?R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接过那枚令牌,“多谢陛下。”
他立即拉扯缰绳调转马头,马不停蹄地往昭王府狂奔而去。
猎猎寒风迎面呼啸而来,冰锥刺骨般的疼,他的心脏也随着马蹄上下颠簸,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脑海中一片混沌,真真假假,已经容不得多想。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阿嫣还活着……
他的阿嫣还活着啊。
她一定在等他来救她吧。
整整半年,她得多绝望啊。
沈?R发疯似的策马向前,数日来的疲累辛苦都为此刻积蓄了无穷的力量,行至昭王府前,他急急勒马,身子猛然前倾,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其实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是喉咙紧得厉害,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脖颈,无法顺畅地呼吸。
王府中暗卫见到沈?R手中的令牌,纷纷拱手行礼。
天将破晓,天边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鱼肚白。
沈?R一路往书房狂奔,一面冷声吩咐:“封锁昭王府,不许一人进出,违令者就地诛杀,其余人跟我来!”
暗卫齐声应下,一群人将王府团团围住,紧跟着嘈杂撕裂的抵抗声从身后传来,沈?R也顾不得了,径直入了王府书房。
他立刻找到傅臻所说的多宝格,按动机关的手掌却一直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