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从宽一死,太医院十数人受仗刑处置,太医院没了主心骨,一时间人人自危。
傅臻趁此提拔了两个太医院副使,一名是自己人,另一名便是宋怀良。
人人皆知这时候提拔不是什么好差事,皇帝喜怒无常,御前当差稍有不慎就是杖毙。
宋怀良做了副使也没有高兴到哪去,只庆幸当日轮休没有出现在玉照宫,否则那杖责二十的官员当中必然有他,二十杖下去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那头玉照宫派人传唤,说要他继续为姜美人调理,宋怀良当即冷汗都下来了,哆哆嗦嗦地收拾了药箱跟着宫监去了。
阮阮倒是一直乖乖地喝药,月事正常,那日之后腹痛也缓解了许多,唤宋怀良过来是另有其事。
阮阮将那两本医书送还到他手上,不好意思地笑道:“宋太医的书很是详尽,只可惜我天资愚钝,折腾这么些日子连《金匮真言论》还未读通,如此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替人看诊?不害人害己就不错了。”
宋怀良还记得上一回皇帝当着这姜美人的面将他好一番打击,这些年在太医院攒下来的那点自信和锋芒全都磨得平平整整,哪里还敢在旁人面前卖弄。
见她如是说,便也谦逊回道:“想来是微臣所学杂乱无章,不成系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枯燥理论,叫美人学着吃力。依微臣所见,美人但有此心,来日必能有所收获。”
阮阮这辈子除了陛下,没有坚持过第二件事,她轻叹一声道:“多谢宋太医宽慰,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平日里写写字倒也无无妨,可记诵背默对她来说,当真是折腾人。
宋怀良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既然美人放弃学医,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往后可以少来几趟玉照宫?如此一来,见到皇帝的次数也会更少,便无需终日战战兢兢了。
阮阮有些支支吾吾的,瞧着他道:“我倒是听说,宋太医的府邸在杏花巷,靠南门大街,全京城最好的茶馆和书斋都在那处,是吗?”
前几日汪顺然拿来给她解闷的两本话本看完了,她也是偶然间听到汪顺然同底下出宫采买的宫监说话,才知道那些话本的出处。
只是话音落下,宋怀良霎时惶恐至极,宫妃打听太医的住处,总教人头皮发麻。
他哆嗦着应了句是,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太医院同僚几乎都住在那一片,杏花巷亦有不少官员府邸。”
阮阮点点头,忖了忖道:“南门大街定然热闹非凡,只是不知可有空闲的铺子,如若开一家能容纳百人的茶馆,大抵需要多少两银子呢?”
宋怀良讶异了一瞬,“美人想在南门大街开铺子?”
阮阮忙压低了声道:“先不要声张,我只是暂且有这个打算,可我是西北人,才来京城便进了宫,东西南北四大街一日都未曾走动过,只好来请教宋太医。”
宫中见不到外男,而太监宫女们更是没有出宫的机会,阮阮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宋怀良了。
宋怀良对家门口的铺子了解不深,前几年官低俸薄,住的地儿也偏,后来在太医院勉强站稳脚跟又娶了亲,这才在杏花巷买下一处旧宅,除了在书斋买过几本书,几乎不曾闲逛过。
不过主子有求于他,宋怀良自然满口应下:“待到月末的休沐日,微臣便替美人打听打听,只听闻那几家最大的茶馆老板都是朝臣或世家的近亲,能在京中繁华地屹立不倒,都是有人在上头罩着的。”
阮阮同他好生道了谢,待人走后,百无聊赖地翻了两页话本,自顾自地笑起来。
谁还没有人罩着呀,她上头可是陛下。
68. 晋江正版独发 剑眉星目、鹄峙鸾停……
那头沈?R到了江州地界, 南信王听从手下幕僚的建议,先礼后兵,前前后后多次派使者前来, 坚称只是进京探病,带来的将士只是为了防止途中遭遇流民侵袭。
而探子早已上报, 南信王身边虽仅有三千兵士, 大部队却是紧随其后,真要打起来, 到江州不过三日的脚程。
沈?R是尸山血海里爬上来的人,对待敌人从不手软, 这一点和傅臻很像,尤其听到那些假仁假义、谎话连篇的理由更是厌恶至极。
南信王进京一路打的是叔侄情深的旗号,在大晋严令藩王进京的制度下显然站不住脚, 老百姓不懂事,认为是人之常情,且皇帝残暴之名在外, 老百姓一听到晋帝之名无不如惊弓之鸟, 惊惧不安。
对老百姓来说,只要上位者勤政爱民, 谁做皇帝都一样。
就在此时,有人抓住了这一点广传谣言, 说晋帝杀人成魔, 动辄连坐, 闹得京中大半百姓家破人亡, 如今朝廷大军已到,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江州的百姓。
江州百姓闻言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有的甚至已经卷铺盖准备逃出江州去外地投奔亲戚。
沈?R从不惧正面厮杀, 对于软刀子割肉般流言蜚语的冲击却煞是头疼,赶忙趁两军开战之前命人将散布谣言源头上的几人揪了出来。
这几人虽作乞丐打扮,身手却极为灵活,尤其他们的眼睛皆如鹰隼般机警锐利,一看就是悉心培养出来的死士。
沈?R自己是从奴隶场出来的,给人当护卫等于半个死士,算是内行,先将这几人卸了下巴,取出牙中的毒囊,不给他们服毒自尽的机会,再挑断手筋脚筋,十几样酷刑轮番上场,偏偏都还留着他们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R麾下熟悉他的将领皆知他手段狠辣粗暴,落在他手里的敌方密探只恨不能当场死去。
至于不熟悉沈?R的将士,只知他出身寒门,未见其人时还以为这是一位形容粗犷、满身污泥、徒有勇悍的农民头子,直到他们亲眼见到这位底层爬上来的车骑将军,才知自己大错特错了。
这沈大将军竟生得一副剑眉星目、鹄峙鸾停的好相貌,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卸下这一身粗重铁甲,定然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只是他寡言少语,几乎从来不笑,整个人便多出几分冰冷沉肃的味道,教人不敢接近。
刑帐中哀嚎声此起彼伏,便是沙场上见惯生死之人也无不寒毛耸立,倒抽凉气。
以往从他们口中实在问不出话,杀了便是,这些死士无牵无挂,早就把生命置之度外,可今日这样的折磨法,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众人窃窃私语间,方知这车骑将军在京中结下一门不错的亲事,二人情投意合,择日就要成亲,可那未婚妻却在这时死于非命。
也难怪沈将军心烦意乱,正愁没人开刀,那厢传播谣言之人正好撞到枪口上。
众人因此也更是谨言慎行,唯恐在此时行差踏错。
刑讯的第三日,沈?R从刑帐中出来,沾了一身的血腥味,他面容冷厉淡漠,除了方才在账内寥寥几句问话,一整日下来副将几乎没听到他出声。
副将小心翼翼地嘀咕了一句:“这档口传播谣言之人,多半就是南信王的部下,这些死士都是硬骨头,出来办事就没想着活着回去,他们这些人个个断情绝义,没什么能威胁到的,恐怕撬不出什么线索来。”
沈?R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一片青灰色的山峦,面色比方才更为冷肃,良久言道:“这世上哪有真正断情绝义之人。”
副将起初还不解这话,直到沈?R进了关死囚的营帐,用一次活下来的机会,与一名死囚做了交易。
他亲手挑断那人的手筋和脚筋,凌迟到一半,然后将人扔进关死士的牢营。
那些人同他一样,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致死的兵器,牢营中散发着腐肉恶血的腥臭,人人都如一摊烂泥般等待着死亡,或者更加撕惨无人道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