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离开后,宋洪才走进了一步,低声:“国公,那小子怕是要恨透你了。”

小厮端上来一盏饮茶,薄胎的淡青色茶盏飘着淡淡香气,陆寄风一只手端起来,喝了一口,了然于心:“他性子清傲,今日被我折辱一番,不爬到能和我抗争的位置,不会再来缠着萧钰。”

宋洪被他一提点才想通这一层,心中感慨,他们国公这个当爹的对世子还真是为之计深远,不过等那小子爬到能对抗他们国公的位置?不是他莫欺少年穷,给他十年他恐怕都到不了。

……

薛鸿他们站在太阳底下,众人经过的路上听着亲爹/嬷嬷背规矩,整张脸都是火辣辣的。

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是最爱面子的,有的甚至已经要定亲了,损了名声,等回了京,能不能和人家姑娘结下这么亲都不一定,听完训斥就低着头跑回屋,打定主意这些天都不出来了。

嬷嬷念完最后一遍,嗓子有些哑了,低声道:“少爷去瞧瞧娘娘吧,娘娘今儿心情不大好。”

薛鸿绝对是那几个人中脸色最难看的一个,脸晒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没理嬷嬷,独自去了皇后的住所。

宫人打了帘子让他进去,薛鸿看见几个宫人低着头跪在地上,瓷器碎片碎了一地,没人敢去收拾,穿着一身常服的长姐倚在软榻上揉着头。

皇后撩开眼皮,见了他,脸上的怒意才消失了:“鸿儿来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嬷嬷让那些宫人们都下去。

皇后留意到薛鸿发干的唇,连忙让薛鸿坐下来歇歇,叫嬷嬷端一杯茶来给他,看薛鸿把一杯茶都吃了,便知道他渴极,更气不过,把这笔账和她被皇帝敲打的事都算在了萧钰身上,暗恨道:

“一个罪臣之子,凭什么让本宫的胞弟给他做衬!”

薛鸿心中的怒意并没被这一杯茶水浇灭,吐出口气,眸中满是阴毒:“长姐放心,他高兴不了多久了。”

“不行,”皇后又皱了一下眉,有些忧心:看皇上的样子怕是对萧家的事留有旧情,他本就气父亲搭进去了五万人的命,又敲打了你我,最近还是不要去招惹他,先忍忍为好。”

薛鸿没说话,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自从他满心欢喜的去领赏却被自己仰慕的皇帝姐夫扇了一巴掌,在太监的监视下,独自一人跪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那么久,他就恨毒了萧钰。

二十一日的行围很快便结束,浩浩荡荡的队伍打道回府,萧钰也和梁准他们分别了。

因有杀手想要他的命,他也不方便再往京营去,上次是侥幸,薛家没把他一个纨绔放在心上,派来的杀手也轻敌,下次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不好出去,那位当初受托教他枪法的指挥使便偶尔登一次门,在国公府指点他。

那指挥使也是勋贵武将,宅子就在英国公府不远,回家时拐个道儿来一趟国公府,顺便教教他,也不算麻烦,还能蹭个饭。

萧钰换了身利落的素色衣裳,拿着一杆长枪在练武场一挥一刺练动作,不远处的长亭下挂着一个鸟笼,鹦哥儿站在里面啄食吃。

炉子上的紫砂壶咕咚咕咚沸腾,淡淡茶香飘散出来,陆寄风倒了一杯茶,放在符英纵的前面。

符英纵今年三十来岁,穿着收袖的圆领袍,相貌英朗不凡,虽懒懒散散的,可周身气度也不是一般人,和陆寄风这个孤家寡人不一样,早就娶妻生子了,喝了他的茶,叹一声:

“当人师傅就是好,还有国公爷给泡的茶。”

陆寄风抬起眼睛睨了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白雾升腾上去:

“想喝我的茶,那便好好教他。”

“知道,”符英坐姿慵懒,偏头看了一眼阳光下挥动长枪的萧钰,眯了眯眼睛:“别说,你这义子根骨不错,还是有些底子在的,他长了这么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掌心的茧子都是弓箭磨出来的薄薄一层,刚去京营那会儿,我还以为这小世子只会玩玩骰子双陆,最多打个马球猎猎兔子,没几天就要让你来和我说情了,没想到也能吃得了苦。”

陆寄风沉默就一瞬,萧钰之前是勾栏瓦舍的常客,偶尔还会哼上一两句戏曲,上次在松竹馆附近见他,他和人打架时许多官宦子弟在帮他的忙,平日里无事怕就是和友人一起跑跑马,打打马球猎猎兔子,当他尊贵的萧世子了。

可如今家破人亡,血海深仇让他一刻都不能放松,以前的日子便是奢望了。

“他不是那些要混日子的勋卫,再苦也能撑下去,你只放心教他便是。”陆寄风道。

符英纵明白,他一直在京中,是听说过一些事的,也知道些武安侯的这个幼子,说起来小时候武安侯还带他去过两次京营,那次不是闹得天翻地覆,玩笑道:

“我倒是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把他护到了身后,不过我可听说这小子为人义气,什么好马好鞍都舍得送人,是个十足的败家子。”

陆寄风唇侧勾起笑,不疾不徐地反问他:“我这英国公府,还不够他败的不成?”

第37章 | 第三十七章 白疼你了

【作家想說的話:】

昨天更新替换了重复的那章,所以没有没有提示,说实在的我现在有点纠结,要虐了,但我又舍不得下手,我都纠结两天了(友情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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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符英纵哈哈笑:“能,国公爷的身家,自然是能的。”

他喝了陆寄风倒的茶,下去指点萧钰的动作,站在一边,扬声喊了一句:“用力挥!”

银光一闪,刷地一声。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即使敌众我寡,亦能万军丛中取敌将首。萧钰一脚踏地,借力一跃,回身将枪身甩出,破风声乍响,若是一击得手,连刺连下取人性命,锐利难挡!

突进,回挡,后杀,树上的叶子被带起的风扫落下去,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落下,玄衣少年郎威风凛凛地武着一杆长枪,发尾和衣摆随着动作晃动,枪头“铛”地一声刺在地上,利落侧翻,拔出枪向前一刺,一片树叶慢悠悠地飘下来被刺了个正中,少年表情终于放松,唇侧一勾,正要收枪,树上摇摇欲坠的桃子终于承受不住地砸在他头顶。

“哎呦。”

萧钰嘶了一声,收回长枪,低下头在脑袋上揉了揉,把那桃子捡了起来,往上一抛。

今儿个五月初五,端午节,桃子刚熟没几天,萧钰练完了枪,拿着枪和桃子回房去,洗一洗再切成块儿,放在冰碗里最好。

他走过抄手游廊,廊下挂起了祈福的香囊,还没回房去看见垂花门那边乱糟糟的,几个穿着家丁衣服的小厮抬着东西往里走,老管家让人拿着本子记着什么,一偏头看见他,便笑道。

“世子练完武了?”

萧钰嗯了一声,把不算轻的长枪倚在一边,也笑:“还捡了个桃子,等会儿做成冰碗吃。”

国公一直不成亲,府中也冷清,老管家只把萧钰这武安侯世子当成他们国公的世子,笑眯眯地点头:“好,好,正好儿府中采买了些新鲜难得的樱桃,甜瓜,弄了杏仁豆腐,冰在一起吃最凉爽。”

他又想到什么:“不如再加上一碗冰酪来?还能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