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你坐，没有让你去的道理，让庄舸去吧。”

郑楷意愣了一下，在心里叫了声不好，又坐下了。庄舸拎起水壶走出了病房门，郑楷意和庄父两个人一起看着他的背影，心思各异。郑楷意看着他走出去，在心里叹了口气，扭头回来，正好对上庄父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了两三秒，庄父那眼神和神态明显是已经看出了什么，这对话一开始他就已经牢牢掌握了主导权。

郑楷意看出来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嘴开合了好几次，结果庄父先开了口。

“……你们的事情，我从庄舸表弟那里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庄父看着郑楷意说，“我有些话要和你说，希望你不要怪我和庄舸妈妈。”

庄父说的很直接，丝毫没有要绕弯子的意思。就是这直接才让郑楷意觉得有些不安。虽然对方的态度非常礼貌妥帖，但是他多多少少能感受到那后面真实的情绪大概不只是这么单纯。如果对方绕着弯子说，他也能绕得远些慢慢传达自己是什么人，和庄舸是什么关系。但庄父说得这么直接，明显不是想了解他这个人，而是已经想好要对他说些什么了。

“叔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怎么也谈不上什么怪不怪，您要说什么我听着。”郑楷意声音不大地回答。

“你也看到了，庄舸从小就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因为我和他母亲工作的原因，庄舸从小转过很多次学，再加上后来跳级，他原本就不太擅长和人交际，慢慢长成了这个样子。”庄父看着天花板说，“他愿意和你…我很开心，但是也有些担心，希望你理解。”

“你一看就是不会让父母担心、周围人都喜欢你的那种孩子。我相信你对于你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如何交朋友也没什么困惑和烦恼。”庄父轻轻咳嗽了两声，“我的请求可能很自私，但是我希望你答应我。”

郑楷意心里不祥的预感几乎已经像一块石头一样稳稳地落下了，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不祥，微微皱着眉等着庄父继续讲他不敢想象如果下一秒庄父说的是“离开我儿子”，他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庄父好像看出了他表情里的情绪，声音稍微放缓了一些：“我希望你能等庄舸想明白他和你的关系，让他亲口说出他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他能这么讲，我对你们在一起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如果庄舸自己没有这么说，我请求你不要主动提出和他更进一步。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迈出这一步。”

他没有要求别的，这个请求事实上也不过分，考虑到他们谈论的对象是庄舸，站在庄舸双亲的角度，可能甚至有些合情合理了。

“……”

郑楷意的嘴唇嗫嚅了一下，看着床上的庄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第一瞬间涌上他心头的竟然是羡慕，羡慕庄舸有如此保护他的父母。接着他感到的是苦涩和一点被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小小的委屈，然而等到这一阵苦涩也慢慢沉下来之后，他居然觉得觉得他理解这种想法，站在庄舸父母的角度，如果他有庄舸这样的孩子，恐怕也会这么做。不过他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庄舸虽然和人相处的技能不太完善，成长的过程里好像还被同学孤立欺负过，但是仍然能成长为一个自信而健全的人，大概率就是因为有这样保护支持他的父母。他真的有些羡慕，虽然他确实如同庄舸父亲所说，对于感情的弹性和承受力、感知力都比庄舸更强……

虽然说确实是这样。郑楷意不无心酸地想。

“我向你道歉，这确实对你不公平，但我请求你等等他。”庄舸的父亲说。

“哪的话。我答应你，叔叔。”郑楷意微微苦笑了一下，淡淡地回答。

“谢谢。”庄父刚刚说完，庄舸拎着热水壶回来了。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里明显不太对的气氛，坐在了郑楷意边上，倒是郑楷意觉得有点难受，变了张脸强行笑着说：“你可回来了，陪叔叔说会儿话吧，我去抽支烟。”

他的笑脸太真了，庄父有些意外地凝视着郑楷意走出门外的背影，任由庄舸拿着热毛巾消毒，帮他擦好了手和脸。庄舸做完这些事之后坐在了边上，有些出神他在想郑楷意的那个吻。郑楷意问他讨不讨厌，所以他只能摇头，但其实他希望郑楷意问他喜不喜欢，这样他可以更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感受。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在想这件事为什么他们只能在床上接吻呢？他心里有个声音希望能像喝咖啡那样平常地接吻、那样平常地触碰郑楷意的身体。他希望能再次看到郑楷意在自己怀里睡觉的样子，那张和情欲毫无关系的、仿佛童话一样的睡颜，每每看到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像站在真实世界和梦境的交界处。

从在那个橘红色的日落里看到了郑楷意那张模糊而落寞的脸，他就一直想守护这个人。如果非要他表述成语言，他希望郑楷意不要把自己所有的疲惫和落寞都只留给海边的日落。

他喜欢郑楷意。就像程嘉渲说的那样，他很喜欢郑楷意。程嘉渲说的话回到了他的脑海里说实话，程嘉渲的话完全没有提起他的兴趣。庄舸这个人大抵上是想好了什么就要立即去做的，他会谨慎的考虑自己是不是做了最佳决策，但是并不喜欢程嘉渲所说的“迂回策略”，那样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郑楷意需要带着面具见的那群人。

他一定会表白。只不过不知道怎么讲比较好，他又想起了游乐园那天晚上的阳台看起来说“我喜欢你”好像不太对。不过仔细思索地话的确如此，我喜欢你只是一个结论，那么原因是什么呢？如果不能有条理地说出原因，对方当然不会被说服。另外，喜欢对方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呢，如果不能合理阐述自身优势，肯定也不够好。

庄舸还在继续想事情，手机突然连着震了好几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昨天新认识的一个话很多的人，叫周方路。这人知道了他是Luke之后兴奋得有些不可思议，一直要和他聊游戏策划的事情，不过他的很多想法确实很有趣。庄舸低头给他回了个消息，订了个时间详细谈关于游戏策划的事情。

另一边，医院大门口，郑楷意正抽完了烟打算回到楼上去，突然收到了电话。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楷思的男朋友、他的高中同学李竹：“喂？李竹？”

“郑楷意，大早上给你打电话不好意思，我是想问问你下午有没有空。我想约你去给楷思…呃…买求婚戒指。”

第36章 36、囚徒困境（下）

【作家想说的话：】

实在是抱歉，死在工作里了（滑跪

哎，人为什么要工作TT到底是为什么TT

##36　囚徒困境（下）

郑楷意愣了一下，他都不知道李竹什么时候见过他爸妈了。他总不能随意去：“你等一下，我看一下日程，马上给你打回去。”

他挂了电话，刚要给郑楷意打电话，发现短短这一会儿时间里进来了十几个占线电话，有几个是林行简打来的，还有几个是他爸和郑楷思。他划过手机的手指顿住了，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林行简和他爸给他打电话，八成是投标出事了。郑楷意皱着眉毛权衡了一下，走到一个僻静没人的地方，先拨通了郑楷思的电话。

电话还没响几声，郑楷思就接起来了：“哥，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思思，你喘口气再说话。”郑楷意眉头间的皱纹能夹死一只苍蝇。

“哥，你看股市，你快看。”郑楷思着急地说，郑楷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这才刚开盘没一会儿，今天他家的股价已经跌了30％，就在他看着屏幕这一会儿，股价还在不住地下跌。他皱起眉头：“……你等我给爸回个电话，他找你了吗？”

“没，你知道怎么回事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妈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和我在一起呢。”郑楷思压低了声音。

“嗯，别让她知道，我等下去找爸。你先把心放下，还有哥呢。哎对了，你什么时候把李竹领回家给爸妈见面了，我怎么不知道？”

郑楷思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和爸妈说完我有男朋友之后没多久。”

“……爸同意了？”

“说来话长。”郑楷思苦笑着说，“你先别问这个了，记得等会儿和爸见完面了给我回个电话。”

郑楷意嗯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给李竹发了消息说自己今天可能不行了，问他还有没有哪天有时间。做完这些，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医院楼上的窗户，犹豫了一下走之前总得先打个招呼。他想到庄舸一家应该都还没吃早饭，看了一眼附近的饭店都有什么，进了旁边的一家粥店打包了一份粥，又去旁边的西式快餐店打包了两份早餐汉堡和咖啡，然后走进医院送上楼。

他一边往病房走，一边焦虑地看新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股票软件里他家的股票界面下面多了几个新的公告，果不其然是关于投标的。他爸的公司被爆出在投标要求上有漏洞，不得不从这次工程里退出，投标要重新开放。下面写的内容郑楷意都不用看，如果他家退出，这个标百分之一百会落到沈晗杨家。他们两家都是这个行业的龙头企业，这个级别的工程，除了他家之外也只有沈晗杨家吃得下。相应的，丢了这个项目，对于他家的打击就算不说是致命的，也够他爸狠狠喝一壶。

现在来不及他细想这些了，眼下的事情先处理好要紧，何况他也不知道具体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郑楷意没想好怎么给林行简回电话说实话，他完全猜不到对方找他是要做什么。他先给他爸发了条消息说自己马上去公司，然后收起手机，在病房门口深呼吸了两下平复情绪，推门进了病房。门一推开，他看到庄舸和另外一个和他五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棕发中年女人坐在边上，还有一个看起来也就是高中生的小孩。

郑楷意反应过来这是庄舸的母亲和他的表弟。他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阿姨你好，还有这是庄舸的表弟吧，你们好，我是庄舸的朋友。”他说完把买的早饭放在床头柜上：“我有点急事可能得先走了，买了点早饭你们填填肚子，给叔叔买的粥，应该好消化。实在不好意思，改天我再来看您。”

庄父的眼睛移到床头吃得七七八八的早饭上如果只是为了买早饭，显然三份都买粥是最方便的，特意买了两种不同的早餐，大概是因为知道庄舸喜欢吃这些玩意。

程嘉渲站在病床边上，看着穿着卫衣和运动裤的郑楷意，一下就认出来对方熟悉的男低音他没忍住轻声说：“操……原来几把哥这么帅啊……”

郑楷意实在是着急，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和庄舸多说了一句自己得先走了，都没等庄舸说话就出了房间。他一路从电梯小跑上了自己的车，在路上接到了郑父打过来的电话，他一接起来就听见他爸有些暴躁的声音：“你长脑子了吗，现在去公司你插翅膀了能飞进去？门口全是记者，你还嫌不够麻烦？赶紧回家，我在家里。”

郑楷意一晚上没睡觉，接起来电话就听见他爸在电话里叫。他皱着眉毛把手机连到车载音响上，伸手给自己点了支烟，耐着性子说：“……我在路上了，十分钟左右到家。林行简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