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去了人家府邸,被人欺负了?”
可她?缄口?不答,愈发让苏月恨之入骨,“你今日?来找我,不会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吧?你被谁害了,须得找那个?人算账,你紧闭着嘴巴不招供,那就让典乐用擀面杖伺候你,让你长长记性吧。”
眼?见她?发火,苏意知道瞒不住,低头支吾着:“那人阿姐也认得,是……是白少卿。”
这下更是五雷轰顶,苏月扬手又要抽她?,见她?吓得缩起脖子紧闭上眼?,到底这巴掌没能落下来。
白溪石那个?畜生,真该千刀万剐,梨园里多少女郎都被他祸害了。先前还来哄骗她?,大?约左等右等等不到她?卑躬屈膝上门哀求,所以同样的招数又使?在了苏意身上。苏意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虫,哪里经得住哄骗,恐怕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被他得逞了。
如今那人已经不任少卿了,刘善质跟了冯抱真后,冯抱真自然着手对付他。他骗奸乐工的事?,不能拿出来作为罪证,也没有哪个?女郎会去指证他,因此便以办事?不力为由,把?他贬到了廪牺署。
所谓的廪牺署,是太?常寺辖下的官署,只不过与太?乐无?关,掌管供应祭祀时所用的粮食和牲口。白溪石风光是不再了,但也没办法彻底夺他的官爵,只能在冯抱真的能力范围内,远远地发配。
本以为他彻底远离了梨园,天?下就太?平了,谁知竟又留下这么个?恶心人的病灶。苏月看着这不成器的堂妹,几乎要被她气得晕厥过去,她?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如今是全没了,恍如一滩烂泥,只等堂姐来给她?擦屁股,若是擦不干净,就要蹭得到处都是。
现在怎么办?苏月问她:“你与白溪石是两?情相悦?”
苏意脸上浮起了红晕,当初她?和白少卿走到一起,一是看他长得俊俏,二也是贪图他的身份。毕竟自己在梨园无?依无?靠,有个?做官的看顾她?,自然比别?人得利。眼?下白少卿虽然不再掌管梨园了,但他身上仍有官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还是指望他能把?自己接出去,总比在这儿硬熬七年强。
于是义无?反顾地点了点头,“我倾慕他,否则也不会与他有肌肤之亲。现在又怀上了他的骨肉,请阿姐替我想办法?,让我长久同他在一起吧。”
苏月听她?说完,不由冷笑,“官员看上了乐工,有的是手段把你接出去,何须我来想办法??”
苏意果然脸色尴尬起来,却还嘴硬,“他不是调往别?处了吗,我想见他也见不着。再这么下去肚子捂不住了,我总得先自救,保住这条命要紧。”
苏月被她?气了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寒声道:“我有两?条路让你选,一是安排大?夫为你打胎,悄没声地解决这件事?,你继续留在银台院,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还有一条路,让白溪石上报太?常寺,正大?光明把?你接出去,做妻还是做妾,看你自己的本事?,你选哪一条?”
苏意想都没想,急切道:“自然是第二条。我好好的女郎,总不能不明不白受这样的委屈。”
也好,两?个?祸患凑成一对,也算为民除害。苏月道:“既然选定了路,日?后不要后悔。我传医官来给你诊治,先确定是否当真怀了身孕,你再把?来龙去脉写下来,白纸黑字摁好手印。”
苏意有些迟疑,“写下来做什么?”
苏月道:“若是他不肯认账,那这事?就得报官。报官得有状纸,难道凭你空口?白话指认吗?”
当然,要这供状的最大?用途,还是为了防止她?将来反咬一口?。三房全家都不怎么上道,苏意往后过得顺遂还好,若是过得不顺遂,那她?定会落三叔夫妇埋怨,有了这个?物证,也好堵他们的嘴。
苏意这会儿一心要解决自己的难题,自然不会想太?多,赶忙点头答应了,追着问苏月:“阿姐何时去找白少卿?”
苏月不耐地蹙眉,“且不忙,等你诊过了脉再说。”
苏意却催促不止,“阿姐,这可不是小事?,我连一刻都等不及了。”
苏月厌恶地抬眼?看她?,自己是倒了血霉才与她?一同进梨园,要是能选,一辈子都不认得她?才好,省得总被她?气得血不归心,寿命都缩短好几年。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前胡来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那个?白溪石,他是怎样的为人,你知不知道?宜春院的前头人,个?个?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他骗不了前头人,就去银台院物色。而你,就这么直愣愣上了别?人的套,被人弄成这副模样。”
苏月恨铁不成钢,苏意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偏过身小声嘀咕:“还不是因为在上都孤苦伶仃……但凡阿姐能多关心我,我也不会遇见个?对我好的,就把?什么都给人家……”
“又是我的错?”苏月叱道,“你自己对我做了些什么,还要我提醒你吗?”
苏意吓得避让不迭,忙来讨饶,“阿姐,我错了,每一步都走错了。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家里人不在上都,没有人为我做主,好在你当上了梨园使?,还能为我主持公道。阿姐,我现在只有指望你了,求阿姐为我周全。”
反正苏月也看明白了,与她?说得再多也是多费口?舌,想办法?快些把?她?送给白溪石才是正经。
于是让人召来医官替她?把?脉,原本还心存希望,盼着她?没有怀上身孕,结果事?与愿违,非但坐了胎,还坐得十分结实。
医官尴尬不已,知道梨园的女郎有了身子,前途未卜。见梨园使?和她?不像外人,便小心地出了个?主意,“卑下有药,可以解娘子的燃眉之急,若是需要,这就能取来。”
苏月抬眼?看苏意,她?并不应答,就知道她?是执意要留了。
无?可奈何,她?转头吩咐医官:“她?怀了身孕,我需要凭据,请大?夫将她?的诊断写下来,防着日?后要用。”
医官连连说好,症候、日?期、孕期都写得明明白白,写完交到了苏月手上。
苏月把?物证都留好,方才打发苏意,“回你的直房去,嘴上把?门,别?泄露出去。这可不是光彩的事?,白溪石若不要你,你死路一条,记住了吗?”
苏意委屈巴巴地点头,揉着衣角走了。
接下来就该去会一会白溪石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同这个?人打交道了,没想到他又搭上了苏意,害她?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前去同他交涉。
自己一人前往是决计不行的,颜在也是女郎,这种污糟的事?,还是不要让她?掺和进来为好。想来想去,不知该找谁陪同,自己才刚接手梨园,堂妹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宣扬出去脸面都没了,往后还怎么驭下。
绞尽脑汁之际,想起了宫里那人,这个?念头蹦得太?突兀,突兀得让自己发笑,难道还能让堂堂的皇帝陛下跟她?去办这种事?吗。
赶紧把?这个?念头甩掉,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召来了太?乐丞,把?事?情的经过同他说了。
太?乐丞原本就在太?常寺供职,对白少卿的那点事?早有耳闻,听了也不惊讶,“禽兽不如的东西,合该骟了,送进宫做内侍去。”待咒骂完,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忿了,讪讪向苏月拱了拱手,“那个?……下官这就去备车,护送大?娘子前往廪牺署。”
梨园里的人,这些天?慢慢转变了称呼,之前一板一眼?唤她?“辜使?”,很有些距离感,后来还是决定叫她?娘子,这样显得亲切。不过为了区分园里的女乐工,在娘子前面加了个?“大?”,这“大?”可有说头,照着颜在的解释,你就是梨园中顶天?立地的存在,是能为小娘子们撑起一片天?的人。如此寄予厚望的重任落在肩上,不时时刻刻与陛下互通有无?,没法?给大?家谋福利。
苏月嗒然,看来人脉就得不遗余力地利用,有个?大?人物做靠山,这种滋味还是不错的。
这厢登上了太?乐丞预备好的马车,驱车赶往廪牺署,那地方距离梨园有段路程,顺着泄城渠往南,得跑上两?炷香时间。上都的官署排列很有规律,譬如太?常寺、司农寺、鸿胪寺挨得很近,山头靠着山头。接下来的左御卫府、左屯卫府等,也是一个?官衙连着一个?官衙。
说起左御卫府,就让她?想起那个?恶人,逼着颜在应邀,最后欺负了青崖。
她?探头问太?乐丞:“左翊卫将军可是在这里当值?”
太?乐丞转头看了看门楼上的牌匾,“左翊卫将军掌营兵,左御卫府掌宿卫,两?码事?,并不在这里当值。”
朝中的那些官职和衙署,苏月是弄不清的,听上去差不多,但职能完全不一样。正要缩回身子时,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从武卫府大?门上走出来,这下顿时精神一震,让太?乐丞慢些赶车,自己则从窗口?探出去,笑着招呼了一声:“裴将军。”
裴忌回首望过来,一张明媚的笑脸撞入眼?帘,弯弯的眉眼?,让这刺目的暖阳也和软了三分。
两?个?人没有见过几回面,却很奇怪,总有一种故人相逢的感觉。裴忌仰起了唇,“辜娘子出城吗?往哪里去?”
太?乐丞把?车停下了,苏月扒着窗口?道:“我上廪牺署寻人,不想半路上遇见了将军。上回那事?,多谢将军,我阿爹离京前见过我一面,说曾得将军相助,十分感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