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自己的存在也并不是很重要。

随时消失也可以,随时替换掉也可以。昨天吃的饭和今天没有差别,今天和明天也不会有差别。明天想吃的和今天不同,明天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或许也会不同,反正一切都不会离不开谁,反正很多时候有些同事称斤论两也多半算不上个人。

只有骤变的生活令人无法接受。

烟草气息随着呼吸深入肺部的时候他想起领导逐渐后退的发际线还有那些或许从此就没有下文的工作,眉头紧皱了半天突然忍不住笑了。

耽误了事情,领导和同事会不会恨死他了。

风夹着雪阴暗地、潮湿地飘进来,几乎淹没了竹屋也淹没了心底。

他还是想不通。

异世界真实得可怕,让人不会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他应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这是无数玩家、无数技术人员还有无数个像他一样为了月薪就奔忙不停的人共同编织起来的乌托邦,当初说着为了爱与梦想一省再省也要攒出点钱,然后花在那个小小的建模上。如今其实他已经能很坦然地承认,有时候花钱确实比割肉还痛苦,但血就是一点一点输进主机,流进屏幕里去的……那时候很多人都是这样。

抽掉的血换来虚幻的雪,两极插在土豆里生出来的世界就能够填补空虚的胸口。

有些人不吃早饭,有些人不吃晚饭,有些人两天只喝一瓶营养块钱,一份经典炒饭只要五块钱还送一碗虾米汤的时代,结果很多人兼职累得神情恍惚还是选择点点鼠标把钞票换成异世界里那个人手中一把避雨的伞。

来到这个世界唐锦应该是非常感激的,应该面上有光。

你看很多人想穿越都穿越不了,你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看这是主角的标准配置,只要有勇气就能够挽救谁于水火。没准这其实是一本小说,有人夜里写,有人挑灯读,你怎么知道有没有人在看着你?你是不是应该给点面子,意气风发仰天大笑出门去,从此一步登天扶摇直上?退一万步说,被写成小说难道不是还算好的么。换做青史,不,莫说史书,大多数人即便是在家谱里都不一定能留下只言片语。大家都一样,是组成一个时代的墨点,是纸张翻动间漂浮在光中上下飞舞的尘埃。

机会难得啊年轻人。

但他毕竟也不是什么会被可疑魔法生物骗去干那种996还没有五险一金的危险工作的无知少年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到眼前,头脑里条件反射的居然还是明天订的外卖该怎么办,家里人该怎么办,下个月的租金还没付,工作没交接,存款又回去向何方,他到底还没有到可以毫无顾忌毫无牵挂抛下一切的程度。

所以勇气确实是是少年人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因为越年少越没有软肋。

很多报道都说屏幕之外的那个世界是会令人上瘾的。

其实明明不是。

每个时代都有人为了不同的东西头晕目眩鬼迷心窍,但到了紧要关头,就像他,都在异世界了还会考虑那么现实的问题。

想到自己看过的那么多小说,深更半夜在竹屋前陷入人生迷茫的社畜真心实意地emo了。这种时候他才想起那句非常老掉牙的话要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去活,不得不说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至少如果他真这么做的话现在也不必还牵挂那么多。

但这句话妙就妙在它大部分时候只适合马后炮。因为随时准备结尾的文章就像一个掐表准备下班的社畜,看起来沉稳可靠其实根本不堪大用。

本来做人做事都要目光长远徐徐图之,否则倘若真的顺心而为勇往直前生怕多浪费一秒钟,一出手就直奔目的而去

比方说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明天就会回去的情况下抓紧时间邀请还不太熟的剑修共赴风花雪月。

马上就会得到幻境糊脸的果断拒绝。

被拒绝的同时还不小心暴露了性癖,对于一个单身二十几年纯靠手动解决问题的单身社畜来说这打击来得令人尴尬又过于壮烈,跟公开处刑没有任何差别,以至于时至今日唐锦都难以忘怀。

反正那时心情很难缩减到八百字来形容。

好在现在他也算是找到了一点事干。下山后要切磋,要练剑,然后一路去见弟弟,还要应付挑剔师尊的一万个小目标与小要求,甚至还进过秘境,杀过凶兽,有了那么几个或许身世坎坷、或许贪财吝啬、或许好梦中噶蛋的朋友。

唐锦想着想着福至心灵,突然也想要看到这人也会为了恋爱脑而干出什么傻事,比如说闭着眼对道侣乱吹一通之类,总归是话本里也会有的常规操作。

他转动着手方便惊鸿给他包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问:“这次在秘境里,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惊鸿顿了顿,没有马上回他。

等把伤口处理好了放下袖子,净了手,才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非常诚实地给出评价。

“有待改进。”

社畜:?

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也不夸一下?

“我不服。”

“你心里知道。”惊鸿又道,“你伤得很重,剑拿出来给我看看。”

好话都不说一句还想看剑。

想得美。

没有获得优秀好评的社畜敢怒不敢言,像一团踢了就踢了的棉花,满脸怒气地挪动屁股,背过身没理他。

好无情。

不愧是无情道。

可恶的剑,可恶的剑修,你最好晚上两只眼睛轮流站岗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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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內容:

门派经营不易,更何况还是举世闻名的天衍宗。

就算有很多同门作为帮手,谢掌门还是常常面对着送上来的账本抓脑袋,愁得练剑都练不下去。

“借我点钱。”他对师兄说。

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也不沾金银俗物的沈师兄看了他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