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裴医修号称裴圣手,但他对外头的世道了解不深,之前又没有受过断腿之类的伤,自然也是多个牌子多重心安。
他也从袖子里搜了搜,没动剑修留给他的那个乾坤袋,而是来了晋城后剑修亲手给做的那个,里头现在塞满了一大堆自己的家当,拿来送人也理直气壮。
兜子里有一盒膏药,这还是两人在太忘峰的那五年,剑修闲暇时领着他按照药王谷的医籍做出来的东西。
他捻起盒子边上附带的一根细如毫毛的针,道:“我师尊教我做的。用这个,沾一下药膏,然后往脑门上扎一下,很是清心静气。要打架前来一针,提神醒脑,很有用处。”
队友一愣:“你师从天衍宗哪位老前辈?我听说只有数千年前世道动荡,各门各派为了救世才允许别宗弟子修行自家内门心法……你师尊运气真好,还能学到药王谷的独门功夫。”
药王谷的独门功夫?
……剑修和裴医修的关系那么好,学两招来好像也不算奇怪。
唐锦不清楚内外门心法之间的区别,在这上面没法搭话,又怕说太多暴露了一行人的跑路行踪被叶师兄佟师侄给逮回去,只好含糊地点了点头:“差不多,我师尊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试过了,确实挺好用的,你要是不嫌弃,这个就送你了。一盒能用三十次左右,若是省着用,还能更久。”
“哪里会嫌弃,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队友收下后迟疑道,“不过,我可否多嘴问一句?”
“问什么?”
“你师尊……是否有一头漆黑密实的长发,且鬓边簪山茶?”
“你说的这个人听着十分耳熟,但我师尊不是他。”
“那你师尊,是否身佩长剑,衣袖沾土,好动活泼?”
“……你说的这个人我也十分耳熟,但我师尊也不是他。”
“那你师尊……”队友顿了顿,不知为何视线开始飘忽,“是否行坐沉静,衣袖上还有几个乌龟?”
唐锦大惊:“这你都知道?”
队友不忍直视地转头:“他们三人就坐在你身后,方才一直盯着这里听得很是津津有味。那个活泼好动的,听见你被水冲出台子,还笑得差点将一盘点心摔在地上。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想找你搭档便索性置之不理,等他们自己上前开口,如今看来……”
唐锦一抖。
一点一点地、像是没有上油的老旧机器,嘎吱嘎吱地转身回头看过去。
裴医修正在向剑修低声询问什么。
沈侑雪偏头听着,宽袖掩着唇,看不清是否有回答,一双眸子却还牢牢地盯着唐锦这边,眼中千万情绪,奈何唐锦不是饼状图成精,分析不出什么五分鼓励三分谴责两分责怪,根本看不懂。
看不懂剑修的眼神不代表看不懂谢掌门。
谢掌门也不知道在那儿暗戳戳看了多久,不仅笑成了风流倜傥一朵花,还唰得展开折扇,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薅来的,看着有那么一丝丝的眼熟,好像好像是自己之前在茶楼对同桌人胡说八道自己和剑修之间三生三世情史那时候用的那柄。
扇子上还写了字。
正面写着“师侄”。
背面写着“你战绩8-25”。
唐锦盯着那行墨迹未干的字,颤颤两秒,噗地吐出一口被君子剑抡出来的淤血。
同桌的气修给他算了算,很是热心:“唐道友,输赢乃是常事,何必郁结于心。若是近日运势不好,要不要卖一贴符?童叟无欺,祈福消灾,保你平安,很灵的,三文钱一张,十文钱三张。”
另一位道友叹了口气:“你招摇撞骗也有个限度,是不是把人当傻子。”
第112章 | 发光鹌鹑蛋
比剑切磋确实伤身体。
唐锦在论剑台上上下下了一整天,打得头昏脑涨,又被当场捉住查看战绩惨状,精气神都蔫巴了,垂着头老老实实跟着剑修回去吃饭。
原本几人中唯一需要吃饭的只有唐锦自己。
这一日三餐还不定时加餐的日子过久了,现在就算是结了金丹能够辟谷,出门在外也把这习惯照旧延续了下来。
他到现在才发现忘了吃午饭,打了一天,只喝了不知道多少茶水和几块点心,全是和人比试的场次间隙一边抬头看一边心不在焉填进嘴里,连什么味道都不记得了。
浑身酸痛之下,唐锦一边慢吞吞跟在后面走一边摸了摸肚子,饿意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剑修掀眸看他:“与人交手,滋味如何?”
这话一出,花式挨打了一整天的社畜登时眼眶就涌上了一丝热意。不是因为丢脸也不是觉得自闭,就是身体记忆累积多了,生理性地一回想就想要落泪。
难道是自己腿短得太过显眼,以至于在群体比试中队友四散奔逃时慢人一步,才会谁看见了都想要过来踹他一脚使劲扒拉。
那琅嬛阁的女修,那和临时队友同出一门的师兄,看见自己就跟猫看见球似的紧追不放,这边一脚踹到东边,那边又飒一下给他推回西边,圆润地在场地里乱窜,被迫路过队友时,还听见队友十分诧异地问,唐道友,你跑得好快,是读了什么常人不知道的秘籍吗。
直把人憋屈到身上灵气咕嘟咕嘟往外冒,看起来活像一个沸腾的发光鹌鹑蛋。
他沉默了很久才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挽尊:“……还行。”
徒弟走得一瘸一拐,沈侑雪脚步也慢了下来,视线在唐锦身上停了片刻,不做声地打量后若无其事挪开,斟酌了一下用词,慢慢道:“回去后,补一下法衣。”
唐锦今天出门穿了身耐打耐脏的弟子服。
太忘峰得到五年里,他天天穿自己以前买给剑修的外观。那可都是花了钱的,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大扑腾蛾子的法器,都还好好保存着,看起来没用过几次。不穿白不穿。但这么多衣服,也还是只有沈侑雪才分清楚这堆银饰和那堆银饰的区别,这副首饰和那副首饰又分别与那套配套。如果没有人帮忙,靠唐锦自己来穿衣服,一天两天尝个新鲜就算了,每天都那么打理,那少说要浪费上一两个小时。
穿来穿去,穿得最熟练还最像模像样不会太过潦草的,也就天衍宗每月发放两套的天衍宗弟子服了。
天衍宗里走武道的修士极多,其中尤以能打的剑修居多,弟子服很是追求耐用。饶是如此,他这样不停歇地在论剑台呆了一天,也破损了多处。
谢掌门在他后面:“师侄,你背上这几块印子……”
“……大概是被什么东西踩了。”唐锦面无表情,“有一回合场次人多,我远远地不知道被谁的气劲震了一下动不了,周围很乱,法术炫光又辣眼睛,没注意到有个骑马的往这里冲了过来。门派服饰我不认识,大概是御兽门派的弟子。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被踩了,那马重得像头猪,狠狠撅了我一蹄子。”
谢掌门摸下巴:“……嗯,那你被踩得还挺狠。不过我总觉得对方可能不是御兽门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