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谢过那位大厨,高高兴兴地捧着碗回去,还要小心护着上头堆起来的雪白红油鱼肉不要碰到太多的雨水,回到剑修身边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剑修袖子里摸了一双筷子出来,夹起一小片喂过去。

“尝尝?那人给我的,香得很呢。”社畜巴巴地盯着剑修,“如果好吃,就买一份存着,等回去的时候带给佟师侄还有叶师兄。”

剑修垂眸盯着徒弟喂过来的那一大块油润晶亮的鱼肉,鸦羽般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神色,迟疑了数秒,张口含住,随后喉头一滚,径直吞了下去。

唐锦迫切道:“好吃吗。”链傤缒薪請蠊鎴裙4凄??漆?二六?一

剑修摸了摸徒弟的头,轻声道:“你若喜欢,买上几份都无妨。”

唐锦点着头,自己也尝了一口,顿时僵住。

一双眼睛迅速地蒙上雾气,望着剑修的目光堪称千回百转。

过了几秒,猛男落泪。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转身戳了戳谢掌门:“掌门,尝尝不。”

谢掌门正在夹烧饼。

烧饼是肉馅的,鲜炖好的烧肉酥烂入味,用长筷轻触一下都抖着往外溢汁水,再在热油里迅速地来回捞几遍,外面迅速地结出一层又薄又脆的焦壳,剁碎了夹进刚出炉的千层馍馍里,面香的又筋又糯,烧肉的深厚风味,全都结合到了一起。

以前虽说弟子们也有给谢掌门带过零嘴,可这守在一旁亲眼看着出锅的感觉确实不一样。

谢掌门敞开了兜子往里夹:“师兄一个我一个,裴挽佟一个我一个,师侄一个我一个,符熹一个我一个,阿衍一个我一个……”

还没说完又被脚下的食人花咬了一口。

裴医修风凉道:“你到底打算买几个,莫不是打算把人家摊子搬空,不让人做生意了不成。”

谢掌门浑不在意,兀自抱着个快要撑不下的兜子,里头满满的烧饼:“我多少年不下山,这俸禄攒着也无用,左右是来了,不如给师门友人都买点好吃好喝。你既然闲着没事做,不如替我数数,该付几文。”

他将袖里乾坤敞开了给裴医修,一面转头,看到师侄手里那一大碗喷香油光的鱼,食指大动,想起似乎确实有弟子在山下吃了食修舍的饭菜而赞不绝口,立刻接了碗吨吨一顿猛炫。

“还得是你啊,师侄,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到我一份,下回一定……嗯?”

谢掌门还没说完,收住了声,迟钝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确认那是一碗鱼肉不是其他的,呆呆地愣了两秒。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能有和师兄当初一样的手艺。这五味俱全的手法让人吃一口就永生难忘,是午夜梦回都要咬破手指在床板上写厨子名字的那种记忆深刻。

这鱼看着晶莹雪白,里头被接连片断的鱼刺经过滚水一烫,又短又硬,一口下去像是鱼死前就经受了千刀万剐,一股子怨气都具象了出来一路从嘴巴剌到嗓子眼在落进胃里。

咽下去后再去看那只不断翻搅的大锅,锅里的不是鱼,是鱼死不瞑目的控诉。

他噗地喷了出来。

“师侄,你暗算我!”

唐锦差点被穿心剑戳屁股,在雨中一阵上蹿下跳,还没跑两步就喘着气双颊潮红地倚在剑修身上,仗着剑修咬都咬不坏的钢铁之躯抵挡攻势:“同门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裴医修即便是隔了几步远都觉得丢人,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就着晒出来的药说了几句,又道了别,才抽空推了一把差点撞到路过大驴子上的人。

他让开几步,对着吃鱼吃到差点修为倒退一个大境界的谢掌门道:“收收这一脸傻相。”

一旁的厨子看了,慢吞吞地搅了搅锅,对自己的这一锅惊天创举陷入沉思。

那个撑伞护人的高个子叹了口气,没管同伴相残,对这萍水相逢的食修道:“这道菜肴,不必加百味草。”

厨子看了看锅,想了半天,好像觉得可以一试,才四平八稳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他施礼道谢,虽说一身油烟,这副礼仪谦谨的模样却也终于看出了几分修士的模样,向前一指,“在下学艺不精,若是真的难受,前面的医馆门口还有药王谷的弟子在义诊,童叟无欺。”

想起以前在主城门口常常莫名其妙地被人追着回满血的经历,唐锦往医馆那儿看了看。

那儿也确实有不少人。

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大夫的背影,还有齐刷刷一排森冷银针。

社畜抓住了剑修的袖子,忽地打了个哆嗦。

他们这一路越走越热闹。

街上做买卖的人多,来来往往的人更多。

有些也不知道是修士还是会点武功的江湖人士,大约是兴起了,索性直接寻了个人少之处,席地而坐,盘膝掌心相对,周围落叶无风自动,不知在做些什么。也有的见长桥大街走着麻烦,原本还在他们面前慢慢走着的,走累了就停下来左右看挪到墙边,左脚踩右脚似的腾空跳了两下,蹬着空气就翻了过去,省了绕远路的功夫。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这种图省力的赶路法子,总让唐锦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裴医修停在那儿,看着那人翻过去的墙许久。

谢掌门自来苦修剑道,又跟裴医修相识多年,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好友在想什么,立刻道:“就这点路还想翻墙,你丢不丢人?”

平日里在谷内确实不怎么活动,正在琢磨要不要不顾脸面地效仿一次的裴医修:“……”

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无视雨水尝试翻墙的社畜:“……”

嘲讽全开的谢掌门完全没注意到师侄的死亡凝视,还在叼着叶子吹小曲,嘴里笑个没完:“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有人懒到这种程度,多走几步路就想跳墙吧,那真是咳咳咳”

话没说完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

剑修:“师弟,慎言。”

谢掌门吐出咬烂的叶子:“我没说你,师兄,你当年下山肯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抄近路,我说裴挽佟呢。”

剑修视线轻轻飘忽了一下,忽地板得更冷,重复一遍:“慎言。”

谢掌门:“……你,”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不会吧。”

沈师兄没有理会谢掌门的胡言乱语,转头对着徒弟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谢掌门的目光中,社畜眼角都晕开一片兔子似的红,连连摇头保证绝不乱跑,也不跟谢掌门到处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