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迹有点眼熟。

符熹师侄,其实我渡劫之后脑海中仿佛多了一段记忆。原来我可能是始皇帝转世。当年朕埋下十万兵马俑,只要复活就可以一统九州。现在我和仙尊一起去寻找复活兵马俑的方法,只要你帮我和仙尊糊弄一下出席大典,打点来宾,朕复国之后,记你大功,封你做王爷。

这封信很长。

很长。

纸卷展开到最后,滚落出一小本稀世剑诀。

图穷匕见。

看到这本一般剑修只听过却没见过原本的稀世剑诀。仙尊虽然没有留言,一切却尽在不言中。他,问心有愧。

佟冤种宁可再去斩杀两百只大蜘蛛、再去铸剑台打杂、一年不吃零嘴,也不想面对这种噩耗。

过去对谢掌门的尊敬之情消失了,对唐师叔的怜爱之情消失了,对仙尊的敬仰之情也消失了。怎可如此?一旦掌教,以后那些能把人埋了的文书,岂不是都要自己来改,自己来干。自己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剑诀要练,怎么可以去管理宗门事务,从此坐镇宗门,只能羡慕地看着其他的同门早出晚归地练剑。

小弟子眼角淌下沧桑的泪水。

就在内心百般纠结时,远处忽地一阵骚动。

小弟子回头去从人群中发觉到一抹极其熟悉的气息。

一只耳朵乱七八糟地染着血的没尾巴狐狸,从山下奔来。等上了山,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力气,变成了一个虚弱无比的男子,手里一柄快断了的剑,踉踉跄跄地拨开围上来关心的同门,简单地答了几句,径直走到小弟子面前。

小弟子泪眼朦胧地抬头:“……师尊。”

旁边跟上来的熟识的同门们很自然地掏出丹药:“大师兄,你怎么又是这样,每回下山都身受重伤。遇到什么事了?”

在外又是经历了一大堆艰难险阻的紫薇峰首徒形象狼狈,气喘如牛,出于自尊只字不提自己万年脸黑又在路上遭到不测,险些快死了又莫名其妙时来运转绝处逢生,只随便摇了摇头,安慰了同门几句。

他原本还打算在外头稍微养养伤,谁知道随手一掐算,本想看看掌门是否勤勉,徒弟是否乖巧,谁知竟算出天衍宗主事近日生变。

叶如衍骇然,以为自己不在,在收徒大典期间,有什么恶徒混入,宗门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便不管不顾这一身的伤,终于是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还在山脚他便看到了山巅之上清凛端正站着的三个人。

真是好仙风道骨,好超凡脱俗。

“……”别的姑且不提,唐师弟和谢掌门这副模样,即便叶如衍看不出任何破绽,也能一眼断定这必然是障眼法。而这两人的障眼法就在仙尊旁边,仙尊却没有任何异状,所以定然是三人合谋,做了什么事。

有仙尊在……那大约,不是生死大事。

想到这里,原本的忐忑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力竭之后绷不住化为原型,匆匆忙忙地跑上了山,又惦记着这里人多,勉强攒了点力气维持人样,看着自己的徒弟那一脸十年没啃到炭烤蹄子的委屈样,也不知道是不妙预感还是失血过多伤势太重,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接过小弟子递来的信。

只看了数息,便沉默了下来。

小弟子困惑平日里严苛的倒霉狐狸怎么看到这样的信都没反应,原本还心如死灰地低着头等着叶如衍责罚,现在抬起头看了半天,伸手探了探狐狸的鼻息。

纸张飘飘忽忽落了下来。

砰!

旁边的同门方寸大乱:“快!快把丹药灌嘴里!大师兄他厥过去了!”

第092章 | 生鱼忧患,死鱼安乐

也不知道是不是紫薇峰大师兄晕过去得太过凄惨,还是被迫承接重任实在是天怒人怨,午后归元境就起了一阵一阵的风,活像是远处有什么大能在交手似的,风吹到身上都激得人背后发凉。

风过了,一滴两滴,淅淅沥沥,很快就下起了雨。

收徒大典还未结束,漫漫长阶不过是求仙问道第一关。

裴医修骑着大云雀找到人的时候已经傍晚。

把紫薇峰大师兄气晕过去的三人还没找好地方落脚,暂且在归元境外约莫八九百里远的一处破庙休整一二,更是要好好拾掇拾掇才能上路。

火光若隐若现,里头不断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也不知道又在折腾些什么东西。

这个时辰还不去客栈,若不是打算就在这破地方休息,难道还打算等天黑完了再去哪里的人家借宿不成。

还是说这些做剑修的习惯了清苦,就算名扬天下了,还是习惯一出门便往这些猫猫狗狗睡一觉也不需要交银两的地方钻?

裴医修远远看到那半山腰小破庙的稀溜程度便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手里一只纸飞机也差点被捏成了花。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该感慨自己当真是草木皆兵,非得放心不下过来瞧瞧,着实犯贱,还是该感慨当初看走了眼,误以为沈八歹竹出好笋,实则收的徒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就这么短短几年,居然也学了这么一身的不讲究,连这样满地灰的地儿都呆得下去。

翻身远远跳下了雀儿,直接跃到了破庙的外头,借着一点西沉的斜阳,影子拉得很长。

裴医修略微迟疑地看了看洁净的鞋面,又破庙前已经被踩出好几个脚印的厚厚一层灰,半天也没想好待敌是进还是不进。

他没刻意遮掩自己的气息,里头的沈八谢九也没拦他。

左右想了想,上清峰的传统惯来是打自己人不留手的,即便沈八谢九再怎么不顺眼,总归有点交情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师兄弟相残。不管是哪个死了,到时候变成了鬼修,大半夜还魂来找人,反而比活着更烦人。

默默良久,终于是迈步走了进去。

直到过了一间屋,这一路走动,里头的社畜总算是发觉了外头有动静,下意识就迅速抬起头:“谁!”

裴医修摘下斗笠,打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十几步的距离,就算是他,都够把人毒死医活折腾个十几遍了。沈八这豆腐一样的小徒弟这时候才发觉,还半点没威胁,一点儿不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歹人闯入,专程来杀人越货。

看来沈八特地陪徒弟一道下山这趟,倒也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