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风乖乖地服从了命令。苏眉留下原件,把复印件递给贺长风。
“你留著吧,提个醒。”她微笑,“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麽?”
“绝对不会。”贺长风斩钉截铁地回答。除非他疯了,才会让自己再度陷入这样的境地。
“很好。”苏眉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贺长风惊讶地看著苏眉“一切到此为止”的架势。就这样?就这样?他的身体还焦灼得发痛,而苏眉甚至不打算给他任何一点惩罚?
“苏眉……”他开口唤住苏眉。苏眉停下了开门的动作,转身看他。
贺长风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自己似乎……很贱。“你为什麽不惩罚我?”
苏眉挑了挑眉,慢慢地走回他面前,细细地审视。
“你知道错了麽?”“知道。”
“你还会再犯麽?”“不会。”
“你还想再写一次检讨麽?”“不想!”
“那麽,”苏眉微笑起来,“是什麽让你认为,我没有给予你恰当而有效的惩罚?”
贺长风愣住了。在他的概念里,所谓惩罚就应该是狂暴的鞭打或者凶猛的穿透,以及一切让人痛苦的酷刑。
但是,他悄悄地问自己,你更畏惧什麽?肉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羞耻相比,你更畏惧什麽?他想答案已经很清楚了。而苏眉甚至比他更早地认识并且利用了这个事实。
“可是,”贺长风困难地说,“我希望被……”他希望被惩罚,肉体的惩罚。他渴望激烈的痛苦,渴望粗暴的对待。他依赖这些来获得最终的解脱……
苏眉高深莫测地看著他。“如果是你所希望的,那就不再是惩罚,而是奖赏。”
贺长风又是一愣。奖赏?那种激烈狂暴的痛苦……竟然是奖赏?!
“不过你今天表现不错,我可以奖赏你。”苏眉微微一笑,“说吧,你想要什麽样的奖赏?”
贺长风的脸猛然涨红。他惯於请求惩罚,却从来不曾请求过“奖赏”。苏眉的眼睛那麽明澈地看著他,让他再度产生了那种无所遁形的狼狈。
“我,我……”贺长风微微颤抖起来,为了自己即将出口的言语而羞窘不堪,“我想要……疼痛。”
“什麽样的疼痛?”苏眉非要问个仔细。
贺长风垂下头,咬紧了牙关。什麽样的疼痛都可以。皮鞭吻上肌肤的疼痛,按摩棒撕开内壁的疼痛,鳄鱼夹咬上乳尖的疼痛,高跟鞋践踏性器的疼痛……都可以。他渴望一切屈辱和痛苦来洗清自己的罪孽。
看著苏眉,他的眼里满是哀求的神色:“什麽样的都可以。你来决定。”
第60章
(六十)
苏眉静静地审视著贺长风。从他的眼里,她看到远远多於哀求的东西。於是她也明白,他所需要的远远不止是疼痛。
不止是疼痛。不止是欲望。和那个小小的玩笑般的过失更没有任何关系。
他只是被勾起了始终折磨著他的罪恶感,於是几近饥渴地渴望惩罚。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真正渴望的,是惩罚之後的宽恕和救赎。
苏眉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个意料之外的大麻烦。
要救赎这样的贺长风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可以预见地还会不断反复,需要她一次次投注心力下去,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拖著一起沈沦。
可是她不能放手。和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她无法不悲悯那些痛苦的不得解脱的灵魂。
苏眉伸手握住贺长风的手腕,带著他往外走。她在长沙发的中部坐下,示意贺长风过来趴在她的腿上。
贺长风有些犹豫地服从了命令。这个姿势很奇怪。他大部分身躯都落在沙发上,唯有髋下垫著苏眉的腿,於是高高地挺起臀部,像是……犯了错等著被家长处罚的孩子。这念头一起,他的整个身子都羞红起来。
一声脆响在他的臀上炸开,毫无预兆的掌击让贺长风猛然惊跳。但是苏眉的一只手稳稳地压著他的背脊,让他无法轻举妄动。
坚定有力的手掌以一个固定的节奏不断拍击著他,一开始是清晰的锐痛,到後来就变成了难以辨识的大片的烧灼感。他也从最初的咬牙屏息变为难以忍受的痛呼呻吟,并且试图挣扎。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麽。以往他总是静默顺从地接受一切惩罚,更何况现在的疼痛远没有达到他的极限。但是……其中似乎又多了些让他害怕的东西,他隐隐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住手……住手!”他微弱地喊出声来。
落在他臀上的掌击没有任何迟疑,但是按在他背上的手掌让人安心地加重了一些。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地说,濡湿的双眼埋在手臂之间。不断加剧的痛苦中,他渐渐陷入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低声痛哭起来,语无伦次而又支离破碎地述说著他的愧疚和悔恨,以及啃噬著灵魂的痛苦。
他是有罪的。他总是伤害他爱或者爱他的人,有心或者无意。他背叛了莫默,辜负了苏眉,欺骗了父亲。那一个个愤怒绝望空茫悲伤的眼神,犹如一枚枚锋锐的钢钉,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他是有罪的。他不配被爱不配被拥有,除了最残暴的刑罚,他不配得到其他。
然而罪人本身并非就不会痛苦。然而取舍之间的痛苦他根本无从对人言说。
没有人会同情他。他的身边只有被他伤害被他辜负的人,就连说爱说抱歉都会招致冰冷的讥讽和残酷的折磨,何况说痛苦。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不过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於是他只能寻求语言之外的途径。如果他应受的惩罚有限额的话,他宁愿所有的惩罚都加之於肉体,而非灵魂。当他在暴虐的皮鞭和淫邪的道具之下挣扎翻滚嘶喊痉挛的时候,会有一种赎罪般的解脱。
苏眉看著软弱得近乎崩溃的贺长风,听著他一点一滴地吐露心声。这一刻她心中充满了怜悯,为了这个压抑得如此之深的男人。他一再乞求著惩罚,其实有什麽必要?他根本从来就不曾停止过惩罚自己,比所有的施虐者都来得心狠手辣。
加之於肉体的惩罚只会带来疼痛,而那样强烈的负罪感,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灵魂。
贺长风渐渐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渲泄似乎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平静,就连肉体的剧痛也不再能干扰他分毫。也因此,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苏眉已经停止了拍打,转为轻柔的抚摸。
但是苏眉的左手始终按在他的背上,带著让人安心的温暖和力度。
不知过了多久,贺长风才慢慢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趴在苏眉的腿上,屁股火辣辣的痛,脸上哭得一塌糊涂。他顿时大窘,本能地就想赶紧爬起来。
这一次苏眉没有按住他,但是他爬起到一半就呻吟一声,无力地跌回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