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和妙月飞快地往回奔，妙月正专心赶路，若水忽然道：“他还在。”

“谁？”

“兰提。他还活着。”

妙月的心中有无声的烟花绽开。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一边躲开斜飞的檐角，一边从眼底溢出了滚烫的泪水，若水解释道：“他命真好，有你救他，也有灵兽来助。”

妙月一愣，然后马上就想到了：“大虎？”

“是它。那个花豹一开始就窜出去了，你和星生离开后，我和雨霖姑娘上了她来时驾的马车，只是我突然被豹子舔了腿，再往回看，它身后躺着一个人。大虎把兰提从燕西门内驼出来了，后面又驼不动，大概是咬着他的后颈和小腿拖出来的，那些地方都有伤。虽然还活着，但是他情况不好，筋脉全断，雨霖姑娘真是当世神医，都这样了，还能尽力医救。我来找你之前，他还有气。”

妙月擦掉了眼泪。这一切又兜兜转转回来了，救了四姐，情况巨变，但是事情的开始就是事情的结尾，大虎的尾巴画了一个圈，一个完美的结点，它把兰提拖出来了。她做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他少了一半的对手，于是在对战殷疏寒时，并未损失什么战力，再加上火海会削弱霜降雪飞，助阵三丹剑，也因此兰提在最后一招时，他对自己的伤害减免了不少。妙月不虚此行……只是付出了很多代价。

若水还记得一个人，他焦心道：“星生呢？”

星生呢？妙月抿了抿嘴唇，他们往西走就是在往回赶，星生的方位也大概在这个地方。石不名早已不见踪影，妙月的笛声又一次响彻这个夜晚。那些普通的蛊虫应该都已经死了，像蜉蝣一般短命，只有灵蛊却会不腐不朽，妙月的心底有沙沙的东西在爬，那是灵蛊的轨迹。

“他就在这里！”妙月下了屋檐，两颗灵蛊飞上她指尖，妙月把它们收到包里，看到包里另一个东西还活着，她心中立刻放心了。

若水失去了视力，听觉和嗅觉也格外灵敏起来。黑暗里，两个人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堆边找到了越星生。他歪坐着，受了重伤，但是还活着。

若水把他拉起来，星生看清来人，拒绝道：“你们来了，别管我了。少主去世了，我也生无可恋，不如随他去了。”

上辈子兰提死后，他就自尽了。你们这些人啊，不懂生命有多么可贵吗？

若水抱着琴，不方便动作。只是妙月一把把他拉起来：“看起来腿没断，还能走。你主子没死，他等着你呢。快跟我们走！你再墨迹，他就真的断气了！”

星生的眼睛像被火柴擦亮了，他身上几个深深的血痕，跑得似乎比妙月和若水还快。

雨霖看顾着两个伤患，已经不在燕西门了，她现在的方位更偏向西南方，若水带着妙月和星生飞快地到了地方，几乎比正常速度快了一倍。

极限的速度，妙月也不觉得累。她要见他，刻不容缓。

两辆马车出现在眼前，妙月落了地。一辆很朴素，另一辆则大得多，有两个车夫看着，不是中原面孔。

若水低声提醒道：“宛国人。他们是公孙氏的家奴，北方的公孙家与戎族时有贸易，所以会有北宛国人做他们的家丁。”

公孙氏？

“就是车夫看着的马车，他们在里面。”

两个车夫退让开，妙月颤抖着掀开帘子，喉咙发疼，星生紧紧地挨着她，她先看见了正在熬药的雨霖，雨霖挪了挪位置，她比了个嘘：“云前辈喝了止血药物，也喝了安神药，情况还算稳定。有些发烧，不过咱们尽快回云露宫，就没什么问题。”

“至于兰公子，他在这里。”

兰提惨白的脸出现时，星生几乎要立刻扑上去，雨霖直接把他推开：“你想把他害死吗？你的眼珠子是干什么用的，看不见他浑身是针，就靠这些针吊着一口气了吗？”

星生的脸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变色，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雨霖，低头看兰提。妙月也不客气地把他推开，从腰包里取出从宫主手里抢来的东西。

血蛊。

上辈子兰提没吃到，给橘叶姐姐了。

吃了它，就是云露宫的人了。血蛊会重建兰提的所有筋脉，好好地养上半个月，他就几乎能恢复正常。妙月不要命地赶路几天，就是为了从云露宫带出来这些小家伙。今晚，她应妙月豪赌，大获全胜。

只是妙月还没喂到兰提嘴里，星生就推搡开妙月：“你干什么？？？你给他吃的什么！？”

妙月没有被推倒，她不愿意和心智未开的小畜生计较。她掰开兰提的嘴，刚要喂，星生又把她的手打开了。

妙月听到了清脆的耳光声，雨霖盯着自己的右手，也有点不敢置信，但是她又打了星生一个耳光，体会到了前所未有又意犹未尽的舒爽，她甚至还想打第三个。若水看得呆住了。啪啪两个耳光一打，星生安分了片刻，就这空隙，妙月把血蛊喂了进去。

妙月俯身去听兰提的心跳和体内血蛊的动静，大功告成了。妙月紧紧地抱住兰提，这个死人，他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吗？今生今世，他要为她做一万件让她开心的事，不，一万件也不够。他应该拿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来谢她。

兰提在昏迷中，似乎有所反应。妙月拉着兰提的手，眼眶微湿，她看着兰提的手，突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图案。

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片小小的月亮纹身。月是弯钩月，半片月明，半片消融在水波之中。他每每执剑时，一低头，都能看到这片水月。

妙月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脸颊处，用他的手轻抚自己的脸。你的心意，我全部知晓了。我的心意，我的千辛万苦，等你醒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妙月的注意力终于被又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转移了。雨霖正摁着扭来扭去的越星生，要给他看伤，星生却很不配合，雨霖又被他激怒，干脆再打他一耳光，让他冷静冷静。

星生脸上全是雨霖的巴掌印，他含着眼泪，又生气又委屈：“你干什么？”

“我是莫雨霖，被你打过一鞭子，记住我了吗？”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要给你看伤。你知道了吗？”

“再动就打烂你的脸，你给我安分点！！！”

若水被吼得一抖，雨霖朝薛若水点头致歉：“他不听话，只能这样了。”

妙月摇头：“我也没见过我师妹这个样子，星生，你确实很容易让人生气。你让雨霖看看，你到底哪里有伤？”

星生的委屈突然就爆发了：“手，我的手伤了！我拿剑的手！”

过了这么久，这小子才举起右臂，众人终于看清他的右手，从手腕处开始断了一大半，只剩下一小层皮肉还连着了。

妙月嘶了一声，这小子是铁打的不成，疼也不喊，就硬熬。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胳膊上也有两条不浅的伤口，她举起来一看，大概是伤口被蛊虫爬过，体内的血蛊和它们同根同源，活跃了起来，她已经不在流血了，还有愈合的长势。本纹铀??群酒??|⒍⒐4?8整梩

妙月拧了拧兰提，纯泄愤。她一边包扎自己的胳膊，一边听星生雨霖说话。

星生还在逞强嘴硬：“我已是残废了，少主醒来后，我会向他请示自尽。我伤了右手，已经是废人一个，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妙月最讨厌不想活的人了，她又拧了下兰提，都是你的错，也不教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