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生疑惑道:“为什么不练?”
“因为从前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我也志不在此。”现在看,还是应该练的。
“练吧。你天赋很高。少主可以教你……”星生说了一半,顿道:“少主死了。”
妙月深深地看了一眼星生。星生晃了晃脑袋,像抖掉露水一样,抖掉不合时宜的伤心。
两人看信。
“赌坊已烧,消息已散。”
妙月丢掉那只送信的鸟,将消息揣好。现在看来,悟风他们并没有来烧东侧的麦田,他们转身去烧了兰家的真正安身之业赌坊。就是这个消息已散是什么意思?
星生难过地沉默了。这种程度的损毁,对兰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说不清是兰启为兰提先后身死给兰家打击大,还是赌坊烧毁对兰家打击大。噩耗接连,星生处理情感的部分也就那么一点点,妙月仿佛看到他的脑袋在冒烟。
妙月挺想宽慰他,不要紧的,很快这个噩梦就能结束,就等着月老来找她就行了。可惜如果她这么安慰,恐怕要被当成精神有问题。
“这个信是要传给谁?信鸟往东边飞,天都剑峰还有人在东边?”妙月依旧冷静分析道。
星生还在思索赌坊的事,妙月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
“哦,东边。你还要去东边吗,走。”
二人再次出发,只是没走很久,就不得不停下了。这次是因为,前方有人!
江湖大侠都爱飞檐走壁,又快又直接,不必在地面穿梭来去,星生妙月如此,其他人也如此。
妙月和星生猫着腰躲了起来,有屋脊遮挡,二人只余两双眼睛往外睇。
前方有一个女人,身量高挑,负手而立,虽孤身在此,并不显寥落,只自有气势油然而生。
飞檐独,星月错。
春涧定魄,漱泉兴波。
星生喃喃道:“石不名。”
妙月只远远地见过这个女人,她当时身体很不舒服,石不名没有给她留下非常深的印象。如今一见,尚未与她交手,妙月听到这个名字就隐隐有压迫,她也说不上来这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从何而来。
今夜局势波澜诡谲,瞬息万变,消息流通极快,天都剑峰、丹枫山庄、漱泉石家以及其他势力全部各怀鬼胎。妙月又是一局外人,势力变化,人员调动,她都雾里看花朦朦胧胧,总有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约定好的人又迟迟不出现。就算总体上还算冷静,妙月也还是颇为疑惑和震惊石不名的出现。她不是应该在柳街大道,还有些时候才能回来吗?天都剑峰的计划,她是知还是不知,兰提的计划,她又知晓吗?
妙月正想得头痛,石不名转过身。
妙月和星生连忙往下躲,直觉告诉妙月躲是毫无用处的。
果然,石不名已经急速地移动过来,并以更快的速度出掌。妙月的轻功在当世她的辈分里不能说数一数二,也是名列前茅,她尚有机会躲开,星生则躲不过这一掌。掌风过耳,妙月已取竹笛,空气高速流动,无风也起风,星生已中掌坠楼,他往下落的时候表情还很茫然。他还来不及请人援助,妙月落了单。
妙月远避三丈远。
当世高手里,没有在人前表现过的就只有石不名,她仍然深不可测。她是用剑用刀,还是赤手空拳,都不为人知。就连兰提,他恐怕也根本不了解他的母亲吧。石家人得石不名暗中教授,亦与山庄弟子们同练同学,同样的初级剑法,有了心法拖衬,就会大不一样。石不名和侍女们一对一传授,侍女们又去一带三,三带九,九带众。纵然石家人少,实力也不可小觑,但他们确实是用剑的,因为兰家教的就是剑。拳法掌法并不主流,近身作战时不占优势,除非拥有超群内力和盖世心法。不过春涧心法再强,也只是心法。石不名笃定自信的兵器是什么?笨蚊由Q?裙⑼?舞?⑥酒??叭證鲤
应妙月手中又有匕首,又能驱蛊,她却仍然不认为自己对石不名有胜算。她不是兰提,她没有任何殊死搏斗的必要。只是,她不打,石不名却不准备放过她。
石不名鬓边的碧玉簪在幽幽月光下发着粼粼绿光,她再次向妙月出手,拂面快哉北风,妙月闪得极快,那一掌若是落到她的面门上,她即刻就要见月老。
一滴汗从妙月的额角落到眉骨处,她是不得不迎战了。
石不名眯着眼睛看她,她不认识妙月,好厉害的轻功,又是兰启为的一个秘密武器?他养谢公刀,再养一个轻功探子也是可能的。想到这里,石不名就认为应妙月是非杀不可了。和兰启为有关的任何人都该杀,更何况是个如此年轻的女人,又一个越辉生?
劈面一掌再来,妙月以尖刀应战,石不名一躲,就为她留了喘息的时间。她吹响口哨,高亢怪异的曲调召唤蛊虫,遂有蛊虫从妙月的袖中爬出来。
没有血肉喂养了,再想招吧。
偏偏石不名发觉了虫蛊异状。
她停了手,石不名轻声问道:“你是云露宫的人?”石不名好会问,敏锐如鹰隼。
妙月猛然想起,石不名为什么问得这么准,这当然是因为她娘来自云露宫。虽然兰提从来没对她直接说过,妙月却已经推得七七八八了。她猜测的情况是石不名当初身中情花毒,得兰启为救治,未婚先孕,怀恨在心,多年不改深仇。虽然弄错了对象,妙月却弄明白了一件事,漱泉夫人恨兰启为,恨兰提,他们全家三个人拧成一股苦水涎涎往下滴答的绳子。本纹邮???九????浏玖4澪吧整理
兰提烧了商艳云的画像,他现在爱她,他放弃复仇的机会。漱泉夫人和他的亡父兰启为却是做鬼都不会放过商艳云的吧?恨屋及乌,漱泉夫人就在她眼前,神情冷肃,她和兰提的眼睛长得那么像,妙月像是被夜空中兰提的眼睛睥睨一般,冰冷的,毫无温度的。
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药奸兰提,他坐在她床边,胸中恨海翻涌,却仍然安静地等着她醒过来,再慢慢对峙,慢慢地折磨她。
屋檐两端,石不名在那头,应妙月在这头。
漱泉夫人安静地等着,答案是什么也并不重要,她非杀她不可。
应妙月衣袂被风卷起,手握竹笛,长发飘扬,足以拨云破月的熠熠神采,划伤了石不名的眼睛。她大概知道这是谁了。
妙月脑中却不断闪现着商艳云的脸。有她可恨的艳丽面孔,也有她撒娇时的小孩情状,更有她舍身挡箭时让妙月心酸崩溃的懂事笑容。她从前尽管不认这个娘亲,如今却恩情亲情搅作空中层层团云,她对商艳云的维护之情淅淅沥沥浸润了她母女二人之间原本贫瘠的感情。
迎面却是深受商艳云之害的苦命之人,运筹帷幄,不动声色,即将取她性命。红尘是非,贪嗔痴恨,人情之网,将妙月牢牢裹住了。
今夜,她逃不脱了。
风萧萧,一脊屋顶,掀起恨海情天。
妙月点了点头回答漱泉夫人的问题:“我是云露宫人。”
石不名凤眼微眯:“商艳云是你什么人?”
奇怪,多番锤炼后,妙月面对这种险境已经生出一个异于常人的勇气。兰提若要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会迫不及待。不过妙月从来就不觉得死亡是出口,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就算知道要重来,她也不想连挣扎都不挣扎就结束,求生不才是本能吗?
想到此处,妙月微微一笑,她挽起袖子:“她叫我娘。”
石不名忍不住皱眉呵斥道:“胡言乱语!”
怎么是胡说呢,她明明就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