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疏意真的收手了,殷疏意的神志微微恢复:“老夫是天都的掌门,天都内乱,固然消灭新派对光复天都百年剑训有所助益,却也不是生死之仇丹枫山庄该管的,更何况新派若全死在兰公子手中,老夫若坐视不理,岂不愧对师门?”
“薛公子,叶骏霓,你们引火上山,是为大罪。”
薛若水不再忍受:“老头,你好啰嗦。引火上山,对你们这冰疙瘩一样的地方是好事吧,火还可以取暖呢。”
“你真要看着邪法毒药毁坏你们门派百年基业吗?你们供奉的那些长老不多不少也快要一百岁了,春涧和清宵双管齐下,你们门派的老头老太死绝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就算攻下整个丹枫,中原又能容你几何?不要白白给石不名做嫁衣了!你不痛快点,天都永无宁日。”
薛若水有他的怨气在,公孙灵驹被殷疏寒殷疏意拖累得要命,两派相争,都拿公孙开刀,无非是因为她是两代掌门共同培养大的。新派是想拿公孙威胁殷疏意,可殷疏意还真的就不想办法救公孙了,听之任之的态度叫人恼火。
殷疏寒有能耐毁了天都剑峰百年基业,那殷疏意就是那个递刀子的。旧派的苦梅长老第一个被逼死,殷疏意还在这纠结殷疏寒死不死呢。
薛若水看了眼兰提:“能打打,不能打往死里打!上!”
兰提应声:“好啊。”
妙月虽然不是很想挑战殷疏意,但也没办法,殷疏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拎不清的样子。步琴漪拖远了叶骏霓,这丫头心智不成熟,恐怕要坏事。
等他回来,殷疏意已经倒下。
步琴漪讶异挑眉:“这么快?”
妙月都不想说,殷疏意自从殷疏寒死了,就不太吃东西,浑身上下靠一口仙气吊着,没出几招,人就饿昏了。
薛若水将他五花大绑,给他喂了点蜂蜜水,无情铁掌将他拍醒:“大爷,死者已矣,你能不能节哀?想想办法救救公孙吧,救救你们天都。”
兰提摸走殷疏意的腰牌,这之后成为薛若水假冒殷疏意发号施令的重要凭证。
真掌门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由妙月看着吃东西,假掌门在前殿与长老们商议对策。长老们见殷疏意一反常态,虽然奇怪,却也欣喜。
天都剑峰的旧派多是正直之辈,只是少变通,唯掌门马首是瞻,结果殷疏意连努力都不努力,一味伤春悲秋,由着新派造反,此番行为属实令人难以理解。但是殷疏寒也干了一堆匪夷所思的事,大哥莫说二哥,所以新派旧派缠缠绵绵,纠缠着对抗了许久。如果没有石不语石胡笳搅局,天都的局面相当稳定。
薛若水清点所有的长老人数,独不见两位长老,一个解是山,一个解是水,心下一沉。
根据天都的记载,两位长老是双生兄弟,年过百岁了,内力深不可测。殷疏寒七十多岁,内力还可一破,这二位若是痴毒已服,春涧已练,后果不可估量。且从旧派的调查情况来看,确实如此。殷疏意懦弱犹豫,害人不浅,薛若水气得牙根痒痒。殷疏意这么爱退缩,当时他该主动进大牢才是。
薛若水匆匆告知兰提,兰提默了片刻:“我在这,还帮得上忙,天都还有其余八九位这样的长老,若他们也南下,丹枫就彻底完了。”
兰携的作风虽然荒诞不经,万分贪婪,但绝对能为丹枫积攒下厚重的本钱,即使对其他门派来说是残忍至极。且他总能别出心裁,或许解是山解是水在途中就会死呢。
步琴漪远离了天都剑峰,他无法停留太久,否则会使听风楼主怀疑。步琴漪紧随两位长老下山,只是他势单力薄,兰提都没有和这两个百年如妖般的兄弟一战之力,更何况步琴漪。他一边揪心,一边给兰提他们传去信笺:“脚步极快,事态有异,不必再抱有不该有的希望了。”
步琴漪的信笺同样到了兰携手中,至于兰携表情如何,妙月兰提是猜不到的。即使当初密谋时,他们都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两位长老南下,北境冬影迫近,死亡如同酒杯中殷红色的淡影,在兰携的耳边咻咻地笑着,狂笑的赌客、懊恼的赌客都在接到信的那一刻变成了面孔青白的牛头马面。
兰携沿着丹枫的长廊踱步,秋天已经给山庄内不可计数的枫树上了颜色。兰携给他的猛禽和珍鸟喂食,此时秋夜透明,秋风如火。
兰携下令,对漱泉山庄发起最后的攻势。石不名即使被俘获,嘴边也有神秘莫测的微笑。即使她不能获胜,也不意味着她就输了。
她想让兰启有在天上睁眼看着,丹枫是如何一步一步变为武林盟历史上被人唾弃的一页。
石不名的监牢与石不语的隔了很远,这一年的秋天江湖门派的消息游荡,由于兰携对漱泉山庄下手太狠,门派对春涧心法的普及之追求又一次落空,即使门派们的讨伐上诉不绝于耳,兰携也不理睬。
枫叶的边缘秋山般起伏,江湖上的言论也真真假假,红枫零落,是对日落西沉的追随,鹰隼所带来的信笺则都是对兰携的诅咒。
兰携从来也没想过要被谁歌颂,他只是觉得,无数风,无数雨,都相当好玩,小招看不见真是可惜。宣天妩默默地跟着他,他们之间爆发过数次争吵,可兰携都是亲昵地吻吻她的耳朵:“让我再扔一次骰子,让我再赌一次。”
他在赌,兰提和妙月何尝不是在赌?以毁去邪法为目的,以减少伤亡为准则,步琴漪的消息越看越绝望,那两个老人,不会在抵达中原前就去世的。
即使天都剑峰的旧派渐渐占据了上风,虽然还有几个新派弟子负隅顽抗,但中间摇摆不定的大多数也默默有了主意。妙月时不时便祈祷,兰提不愿意跪天都的神祇,他一般都静静侍立她身侧,满目银白,这里没有他家乡的神与祖先。
薛若水被揭穿不是殷疏意的那个下午,是个难得的晴天。积雪化为雪水,又变成血水。最后一株清宵紫金盏毁于烈火,新派弟子目眦尽裂,拉着几位支持新派的长老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妙月与兰提背靠背迎战,生死有时是一念之间的事。糊涂昏庸的殷疏意出剑时,龙吟凤鸣,响彻北境。疯疯癫癫新派弟子呆愣片刻,又发起进攻。
人潮的喊声让妙月想起翁秋暝死前的形容,瘦骨嶙峋,青筋暴突。
殷疏意一见此景,又犹豫不决起来,妙月也无法忍受他的懦弱了,干脆地一剑捅穿一个叫嚣的新派弟子,弟子血溅三尺,殷疏意竟不能回神。
妙月提起弟子的尸首,恶狠狠地看了殷疏意一眼,替他发号施令:“天都弟子听令!意掌门久病,嘱咐我等替他行事!若今日有对殷疏寒这反贼的徒子徒孙手下留情者,便是天都武功传承断送的大罪人!”
妙月趁机举起殷疏意的手:“见掌门之令,何不应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
旧派弟子比方才振奋不知多少,即使殷疏意故态重萌,又要说什么都是一家弟子不要再打的昏话,清澈如雪的眼睛却和对视了。
公孙灵驹久不见天日,眼睛不能适应强光,她微微眯起眼睛,薛若水在她身后给她缠上了缎带,她朝殷疏意一笑,也看向所有的天都弟子:“我的剑呢?”
旧派大获全胜,殷疏意虽然赢了,却恨不得气绝当场,又衰颓下去。新派何去何从全看公孙的想法,但是她已出山,与几位长老夜谈,天都剑峰的局面就此稳定下来。
妙月收到鹤林宫主来信的夜晚,悬而未决的问题解是山解是水两位长老,也已经归尘归土,死在了离家乡万里遥的丹枫红叶下。
以兰携之死为代价。
享年十八岁的剑主,名为当浮一大白的浮白剑,被宣天妩擦拭过,入住藏剑阁,从此长眠。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第149章 | 0149 何以为家
妙月和兰提回中原柳县的时候,心中忐忑。虽然他们在天都剑峰全程易容,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兰提还活着。
但妙月就是担心兰携死后,兰提还要继续履行他的职责。兰提的神态不见一点动摇:“我要和你回云露宫。”
鹤林宫主也要回云露宫了。商艳云的荡涤之术提前完成,她痊愈了。这本来是个极好的消息,可商艳云恢复后,就又翻回她的本色。商艳云翻脸不认人,一意识到她浑身上下没有内力,就兴师问罪,她现在要来找妙月要回她的心法。
妙月因为苏晓宵的失忆,有一些心理准备。
妙月直截了当地告诉兰提:“商艳云要是敢来害我,我就一剑捅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