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的对手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桃源剑弟子,闯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正式比赛开始,两个人就进了莲塘,从妙月的角度看,几乎什么也看不到,顶多看到两个人影,在无穷无尽的莲塘碧海里时而跃起。
妙月早见识过石胡笳的武功招式变化无穷,她江湖经验极为丰富,招式狠辣,态度戏谑,普通的嫩脸弟子恐怕只能被血虐。
妙月打了个哈欠,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只能放空大脑。
一片红艳艳的光撒到了窗边的妙月脸上,妙月抬起脸,和石不名对视。她让开位置,阿彩现在是漱泉山庄的人,应该是有些叮嘱。
石不名却在侍女的簇拥下,不疾不徐开口道:“云露宫女子。”
妙月没说话,等着石不名说,她上次见石不名,还是在丹枫的屋檐上,她靠驱使蛊虫让她措手不及。
石不名仔细端详着妙月的脸:“兰提那种人,居然会和你相好,我以为他要清高地抱着兰启为的坟墓哭一辈子。你勾引他,也下了不少功夫吧?情花毒,用上了吗?”
恶意森森,石不名长得端庄严肃,一开口却是这般。
妙月唰地拉上窗帘。
红光还在窗前,一动不动,大概是气着了。妙月深知兰启为不是什么好人,石不名和他久久互相折磨,但说是互相折磨,也必然身居高位的兰启为折磨她更多,经年相处,石不名刻薄,怎么会是难预料的事。
侍女道:“你好没礼貌!前辈和你说话,你避而不见?”
石不名拦住侍女:“呵,我只是要提醒你,兰提此人深得其父亲真传,阴险狡诈,冷漠虚伪,他和他父亲一样最擅长粉饰太平,花言巧语,又长袖善舞,伪君子做派十足。当然,你应该也不差。他当时答应我好好的,要帮我找商艳云,可是见到你以后,就改变主意了吧?他不记得他对我的承诺了,就让他做这一件事而已,他也未曾履行诺言。想来不仅是他心志不坚,也有你从中蛊惑的原因。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伪君子配妖人,仿佛养蛊,不知道你吃他,还是他吃你呢?”
隔着帘子,妙月听她语气幽幽,这些年兰提从石不名那里听过的冷嘲热讽,大约比这刺耳得多。她并不和石不名生气,尽管被话刺得浑身不适,也只是觉得无奈。此般心情,应该也当初和兰提相似。
妙月心平气和道:“你要如何猜想我们,也得有些根据。先不提你根本都不了解我,也完全不了解兰提,肆意诋毁,呓语连连,我不和你计较。至于你为什么讨厌我,也不是因为我和兰提有瓜葛吧,你讨厌我的理由,你心知肚明,这里有很多外人,我不会说出来的。”
石不名忽然拔高音量:“兰提告诉你了?!还是你亲娘告诉你的?!那个贱人,她怎么还活着!”
她语气突变,吓了旁边一声不吭的阿彩一跳。妙月看了阿彩一眼,拍她手安抚。
妙月对着竹帘轻声道:“你不想被人知道,也就请小声一些吧。实话实说,我亲娘的死活跟我没半点关系,她以前也从来不管我的死活。但是她如今沦落成儿童心智,你要如何严刑拷打她,也没半点意义。你恐怕,也不想让她死得太痛快吧?”
石不名低吼道:“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那么忠诚,那么听兰启为的话,这种丑事,他也肯说给你听?”
“他死过一次,我才知道的。”妙月给自己倒了壶茶,已经有点厌倦和石不名交谈了。
“我没心情听你胡扯这些酸东西,我的儿子我不知道吗?他不会说的,他烂到地里他也不会说的!”笨汶油??群⒐五伍⒈陆9肆〇巴徰哩
妙月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她第一次主动行使特权,她和看守房间的外门弟子打了个招呼:“我去院子里转转。你们可以找个人跟着我。”
妙月的人影消失在竹帘上,阿彩拉开竹帘:“庄主大人,她已经走了。”
石不名的皱纹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她紧闭双眼:“此种噩梦,若不结束,我今生永无宁日。”
李瓮彩低下头:“阿彩听不懂。”
石不名怒声道:“听不懂最好!”
很难想象,半个时辰前,她还对胡笳无比温柔体贴,她一提到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就忍不住要发怒,要口吐恶言,可这都究竟是谁把她变到这种模样,和刚刚那个小姑娘牵扯不大,和夏日晴好的天气也牵扯不大。
她第一个念头怪自己鬼迷心窍,一时虚荣情动,救了兰启为?这种蠢念头又一次鬼一样缠上了她,石不名的身体里迸发出更深的怨气,她绝无过错。她无法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兰启为再杀一遍了,她想起兰提,她还可以杀他,想起商艳云,这个也该碎尸万段,还有这个女孩子,也不能放过。
阿彩在夏日打了个寒噤,李避日在石不名身后轻轻摇头,阿彩更大气不敢出了。
石不名轻声道:“李瓮彩,比试的时候把她杀了吧。”
石不名拂袖离去:“去看看胡笳怎么样。”
李避日留在原地和阿彩面面相觑,阿彩犹豫地看着父亲,李避日却毫无纠结:“阿彩,结束后,我就带你回南理。不等了,绝对不等了。”
阿彩却并不点头,她答非所问道:“挖苔藓,吃苔藓,要记得把小虫子赶跑……”
李避日已经老得腰都弯了,他实在很老了,可是他用他那老迈的声音执着道:“对,要记得把小虫子都赶跑,不然吃了会肚子疼。吃完苔藓吃蘑菇,还有地衣,还有鲜枝,阿彩听话。”
李瓮彩看着年迈的父亲微笑,笑容却渐渐远了,兰招站在树下,他没看到她正看着他,他看到石不名过来了。
胡笳坐在湖边柳下,远远地就站起身朝石不名招手,脸上是胜利的笑容。石不名松了口气,她还有可靠的亲人,尽管她并不是真心地喜欢胡笳。
第133章 | 0133 瓮
日光午时最盛,妙月用双手遮挡住眼睛,她嘴里默念着阿彩、阿彩、阿彩……她从门前往外看,阿公果然带着橘叶师姐藏匿在人群中,云露宫不该管任何无论纷争,但是幽冥毒老对妙月的偏心日月可鉴,妙月也需要他帮个小忙。
各方面准备就绪,妙月被带进藏书馆的地下室,眼睛上也缠了遮挡目光的黑色缎带,一时间天地俱静,夏日蝉鸣被隔绝身外,妙月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阿彩幽微的存在。她努力辨别,却仿佛听不到阿彩的喘息声,她摸着黑靠近她,阿彩便轻轻应声:“应姑娘。”
一拳捶碎黄鹤楼的题目比鹦鹉洲要复杂一些,鹦鹉洲是比快,黄鹤楼则是比寻路。柳县藏书馆原来是监狱,后改为藏书馆,有许多阴湿的通道,上上下下,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甬道。从甬道可以直达每个楼层的暗室,暗室又互相连通,这本身是为了防止犯人脱逃,改成藏书馆后,取一部分道路留用,另一部分封存,今天却打开供比试而用。
上场鹦鹉洲的玉瓶碎片,也在此时成为了比试结果的衡量标准。听风楼的探子将碎片标上数字,藏在各处,收集多者胜。碎片锋利,而参赛者又无任何工具,拿多拿少都看自己的本事。率先走出者可拿上五十分,而后分数则加上碎片分数,以总分多者取胜。整个密室内也有别的阴暗秘密,若能发现,还有别的分数可加。探索者,也是整个藏书馆的破局者。
听风楼的探子仿佛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妙月一晃神的功夫,眼睛上的缎带就被取了下来,而她根本没看到对面的人。
薛若水和步琴漪大概也有这种功夫,步琴漪送给妙月的规则上清楚明白地记载着规则,他没提供路线图,但提供了三点忠告:
一是不要和对手发生矛盾,二是不要离对手太远,三则是尽量不要捡碎片。
一和二很好理解,甬道昏暗,求助无门,真在里面受了伤,恐怕只能在原地等死,若是自己跑太远,迷了路就得不偿失,不如紧跟对手,要一起犯糊涂也就一起犯糊涂了。三,妙月猜想是因为碎片上有毒。应当不是什么剧毒,而是一旦划破手掌手指,人的反应就越来越慢,不能再提起气运用轻功,白白贡献胜利给对手。
妙月琢磨这些的时候,阿彩的脑袋里则是石不名的面孔,庄主大人让她杀应妙月,她有这个本事吗?那什么都不做,庄主大人会不会很生气,会对父亲不好吗?阿彩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身后的妙月却突然从身后牵住她的手:“一起走吧。”
阿彩意外地回头,她迷惑又不解。妙月拿出火折子,点燃墙壁上的油灯,她取下油灯,和阿彩换了个身位,她牵着阿彩往前探索潮湿阴冷的石道。
阿彩的手也潮湿冰凉,不是健康人的手。
李瓮彩没有甩开她的手,她仰头看着墙壁:“这里有很多石画。”妙月也仰头看,上面刻着人们拿着剑比试的画面,画工很简陋,刻凿得很深。
李瓮彩道:“沧海桑田,监狱变成了藏书馆,但还是有历史的痕迹。当时的囚犯应该是感到光阴荒废,常日无聊,便刻凿这些解闷。”
“那那些囚犯轻功不错喽?”妙月怀疑地推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