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捷以为老虎听得懂似的,蹲下来摸老虎尾巴道:“你小声点,别吵到我爹。”

兰捷被天枢牵着,忽然仰脸一笑:“天枢哥哥长高了,阿弟现在可重可重了,天枢哥哥都抱得动。”

他一张脸因为被泪水浸泡过而有些发皱,一笑发疼,立马皱起脸:“是吧,阿弟?”

兰捷正握得住弟弟的脚,他比划了一下,弟弟酣睡着,没应答他。

天枢正带着孩子们去睡觉,身后有人拍他的背,天枢回过头,义父兰拣正看着他。天枢确实长高了,他看义父需要低头看。

天枢往后退了一步:“方才那弟子要通传什么事?”

兰拣闭目:“殷疏意做了件难以想象的事。”

天枢低下头去听她说话,兰拣顺手帮他捋了捋头发。天枢无知无觉,他只要当作一切如常就过得去,他察言观色,兰家确实没什么人知道他的义父是女人。天枢看四小姐发号施令,也威风凛凛,那么兰拣不也一样吗?天枢只是想,若兰拣被揭穿,他生母在世,那兰拣是算他义父还是义母?

兰拣将少年管不好的碎发捋好,稳重道:“改日教你如何管这些小麻烦。”

兰捷摇头晃脑:“二哥,你们说的小麻烦,是我吗?”

“不是。二哥喜欢阿捷。”

兰捷被兰拣揉了揉脑袋:“二哥喜欢我的话,那能不能跟我说说,天都剑峰的掌门是做了件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兰拣蹲下身:“是我们兰家人绝对不会做的事。”

兰携一直觉得杀叶骏霓就和捏死小虫一样简单。但是这只小虫是只金小虫,赌徒入场,总得带筹码,渔人垂钓,也得挂诱饵。

兰窈开会前倚着门框拨弄她的耳坠,她手指上还有不知道谁的鲜血:“老三万事不关心高高挂起,既不追查石不名的下落,他有他的理由喽,他觉得山庄没有恢复好,现在人家恢复好了,明里暗里和不知道多少门派谈,要江湖一席之地。老三也不和天都剑峰彻底翻脸,也许,他又有新想法,哪怕眼看着公孙在中原的名声越来越好,他也无所谓。老三是圣人嘛,亲爹被杀了也不在乎,剑侍被害了也不寻仇。他脑子太复杂了,杀人就是一刀两断的事,他畏手畏脚,哪有大伯二伯的样子。孬种,他那个白眼狼妈也不像他啊。难道乖孩子被妈妈吓破胆了吗?”

兰携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兰提已经从兰窈身后出现,他上了楼,径直进了厅室,看也没看兰窈一眼。

兰窈摊开手:“咱们家有俩聋子?”怕他听不懂似的,兰窈朝宣天妩的方向努嘴。

兰携撞开姐姐肩膀,犹觉不够,又重重推了她一把,直把瘦如薄纸的兰窈推了个踉跄。

现在对面的兰窈两边都不搭理她,她环顾四周:“小招呢?”找不到人撒气,她又看天枢兰拣的方向,数落天枢娇气,又找不到人。他在楼下哄孩子。

兰携总还替自己的自作主张辩解,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想看看公孙和他的实力差距,和兰提的实力差距。也想钓一个天都掌门,寡不敌众,真来了就是送死。所以他一直等一直等啊,很耐心地等到公孙,可是那阵弦音实在太烦,听风楼的探子也下场管两派纷争的闲事?

兰提幽幽插了一句:“你真觉得你是殷疏意敌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难以评价你的愚蠢。你继续说。”

公孙的战术会耗死她自己,兰携就想看着她死,于是他等来了池悟风。好久不见的贱人,就是他在火烧燕西门之夜传播的消息,引得各路仇家上门,他们流出来的血家仆洗刷了一个月都没有洗刷干净。

“是没刷干净。”纹尺抬了一下眼皮,“人手不够。”

再等,等到天都掌门上来带走公孙灵驹。一只小虫子的诱饵,就变成公孙这样的诱饵,一定能钓的上大鱼,赔率惊人啊……因为公孙是痴人,她愿意送死,那总有人不想看着她送死。

没等到掌门,等到了应妙月挺身而出。一切就变得顺利成章了,应妙月伤了公孙,公孙居然很快逃走,她不要叶骏霓了吗?山庄哄乱,大伯突然身亡,没人再顾得上天都剑峰了。

“是啊,她不要叶骏霓了吗?她伤得不重,就那么跑啦?”兰窈调整了一下坐姿。

“小曦,你怎么打算处理她啊?”她身体姿态前倾,几乎凑到兰提脸前了。

兰提别开脸,他皱眉正要说话,外门弟子匆匆闯入,他的递程十万火急。

一屋子瘦而无表情的人坐在一起,看着堂中那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一时相顾无言。殷疏意实在令人震撼。

“怎么让人震撼啦?”兰捷好奇地问他的二哥。

“他送来他的剑,天都剑峰的掌门之剑。他用整个门派的名誉作为押金。”

殷疏寒绝对不会做的事,殷疏意会做。常人不敢想象的事,殷疏意会做。天都剑峰出了万金来赎叶骏霓,三年内还清。押金就是他的剑。江湖剑客,剑就是生命,更何况,殷疏意古稀之年,此剑傍身几乎有五十年了。

一条命换一万金,一万金真是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能令潦倒不堪的天都剑峰去了半条命吧,可能十年都缓不过来。叶骏霓值得这样?原来天都不仅只是公孙坚持,她出身豪族,她愿意出钱,殷疏意愿意出名誉。

丹枫山庄很少用这样的办法赎人,真有丹枫弟子被俘虏了,不外乎烧杀抢掠,里应外合,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也要争回第一门派的派头。

殷疏意信中说得很啰嗦:“死一个弟子,老夫内心的不安就加了一层。新派的冒进使天都失去了太多年轻的孩子,往日的冤孽也让天都成为了罪恶之处。我无法慰藉孩子们的在天之灵,也无颜去见他们的生身父母。天都不能再死去弟子了。百年天都,江湖道义,收了他们为徒,要对他们的身家性命负责。”

兰提读完信时,全部人都沉默。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蠢货,三千年也未必有这种奇物。”兰窈轻声感慨。

她想起翁秋暝,她不禁想,公孙灵驹侠肝义胆,殷疏意有情有义,可他是新派人,他们都是旧派的,侠义和情义都落不到他头上。谁也想不起来他,谁也不愿意为他犯傻。他已经被天都剑峰忘了。她皱眉,那翁秋暝不就只有她一个了吗?她此时能想起他,真是给他脸了。

一手交人一手交赎金的决定下了,她提不起劲,这事连个高潮都没有。

众人散去,宣天妩在门前等他。

兰携独自拉住兰提:“三哥,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兰提偏头:“什么?”

“池悟风说得很清楚,掌门传话,死八百个叶骏霓,也不会再有一个公孙。殷疏意傍晚还冷血无情,深夜就来这一招?”

“嗯?”

“天都的掌门……殷疏寒没死。”兰携舔了舔嘴唇。兰提靠在墙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关节:“殷疏意至今都没有出面。”

“对呀,他都能拿出来自己的剑了,他早该出现了!他不来是有人不让他来。”

兰携歪了歪嘴,“是我犯蠢。确实不该轻举妄动。”一个殷疏意,他并不害怕,但两个天都掌门……真鱼死网破,未免死伤太惨重。他心虚地看向不远处的宣天妩,生怕自己犯傻被未婚妻知道。

“走了,殷疏意派了马车来接叶骏霓。丹枫还要做人的话,还是尽快把人还给他吧。”兰提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