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精……”妙月把湿淋淋的衣裳一脱,就往他怀里钻,她岔开腿坐在他身上:“其实今天,池悟风出来的时候,我真哽住了,这人好眼熟,这人谁啊,啊,我好像知道是谁,但是我不知道名字!”

兰提埋首她颈间:“嗯……家里人和我都等着呢。不杀叶骏霓,也就是在等。要么是殷疏意出场,兰携他一心想杀天都的掌门,他一贯如此,不要命的赌徒,心比天高。要么是我猜想的……殷疏寒没死。”

妙月在他怀里僵住了:“对哦……上一次池悟风出现,就是殷疏寒在燕西门偷袭。”

“公孙就是殷疏意殷疏寒的眼珠子,是整个天都剑峰的掌上明珠,不能碎在这种地方。她万丈前途,以殷疏寒的逻辑来说,为叶骏霓送死,简直是亏得血本无归。以殷疏意疼爱公孙的程度,他不现身就很奇怪。他起码要一同出现谈判。”

“只有一个解释吧,有人劝住了他。那谁还能让他在乎得超过公孙,就只能是殷疏寒了。同门的师兄弟,掌门之位在两个人之间让来让去,大家都以为是血海深仇,但却一直相安无事。池悟风现身就只有一个理由,殷疏寒想告诉我,他还有得玩,做事不要太绝。公孙也意识到了,她对池悟风哪有什么感情,池一现身,她那么激动,当然是知道她的寒师父没死。”

妙月捧着杯热腾腾的牛乳茶,小口小口地抿,此时也抬起头:“所以啊……你叫我上了。”

“我明面上是丹枫山庄的挂牌弟子,我去合情合理。私底下,公孙灵驹见过我,若水也和我有过命的交情。我一出现,对面就知道你会松口。”

妙月挠了挠头:“我怪聪明的呢。”

“哎,兰君,你没有我怎么办呢?上哪找我这样的,这么合适,这么聪明?”妙月得意地抖了抖腿,差点从他身上摔下去。

兰提把她抱紧,妙月又继续道:“和梅解语那一场,我简直觉得像在开玩笑。和公孙打斗时,我才了解青衿试的意义。我第一次和会冬影心法会霜降雪飞剑的人过招,而且我清楚对面不会伤我性命,一切都放开了手脚。”

妙月想起她和公孙的过招,还在意犹未尽:“若青衿试的对手都能像公孙灵驹一样又强又好心,就好了。公孙不也是这么希望的吗?她主和平,倡导以武结谊,虽然有点痴人说梦,可她是言出必行的雪女痴人,她真好……”

妙月擦干净身上的水:“青衿试是不是结束了?天都剑峰肯定要走了。”

兰提闭上他的丹凤眼,双眼皮的褶皱显出美丽的痕迹,他道:“会有补位。”

“嗯?”

“漱泉山庄、春涧心法、补位。”

妙月嗤笑一声,她丝毫不忧心忡忡,她在见识过如此多的风波后,现在也不畏惧任何事:“放马过来吧。这一切总得有个结局。”

兰提睁开眼睛:“大伯死了。”

“这一切当然会有结局。”

兰提一直没想到什么理由可以阻止兰携兰窈继续等殷疏寒出现,然后他看到了商艳云,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小人书。不是所有人返老还童,都能返出童真。

兰启有被纹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偶尔被放出去洗刷,也是吃了大量的安眠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病入膏肓的模样,其实只是饿的。大夫来了也没办法,只能开补剂。

纹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和兰窈很相像,她试探着打了兰启有一个耳光,兰启有毫无回应,他问,兰曾在哪。那瞬间,纹尺停下来凌虐的想法,她一直想什么时候可以捅穿顶天立地冷血无情的父亲,可是她不喜欢折磨手无寸铁的兰启有。

纹尺豢养着失去理智的兰启有,提防他一不小心死了,提防他一不小心跑出去,让所有人颜面尽失。她听到兰启有念叨兰择,他居然还在惦记兰择!

纹尺替兰启有梳头,他不听话,就给他一耳光,他还不听话,就再给他一耳光。直到他呆呆地看着她,兰启有认不出她。

纹尺又冷静下来,她如常地对待他,她试探着问兰提:“治不好的吧?”

“治不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的。”

那个心思很深的弟弟托着腮,问她:“那大姐姐,你想怎么办呢?”

纹尺翻了一页账本:“再等等。”

她守护着这个秘密,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一想到其他人不知道,她的脸上总要泛起笑容。往事并不如烟,她揣着这个秘密,想到几十年后,她恐怕还是会那么心满意足又神秘莫测地微笑出来。

突然,她听到了叶骏霓金葵溪的消息,她捕捉到了兰窈脸上跳动的青筋。这个妹妹白得近乎透明,她激动起来,脖子上的蓝色血管的跳动,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纹尺是全天下唯一会用天真这个词形容这个妹妹的人。纹尺又被留下来看守山庄,她在观察龟背上的图案,越看越是大凶,可是她从不干涉,她说了不算。如果家里死了人,那就下葬。纹尺推开龟背,拿出算盘,她要算一场豪华葬礼的代价。

寂静的山庄里忽然传出不体面的怪响。

兰启有威严的脸在做种种鬼脸怪相,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纹尺当然知道这是兰提的手笔,到时候了。

第115章 | 0115 轮回

兰启有死了妙月不是毫无感觉,她甚至还有点兴奋,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她想找兰提八卦,兰提却去了更下层的船舱,那里有一屋子的人等她。

妙月往常又总能和若水打听消息,此时妙月却不愿意想起若水,他也才二十出头,他的琴技极大可能耗尽了心头血,此时只会在养伤,且是极为痊愈的重伤。

妙月便独自在船舱中走动,丹枫的船舱修得气派,内里的格局却不近人情,楼梯拐角极多,这一看就是怕外人进来,专门设计的。妙月一走就迷路,不过她如今也是力战公孙灵驹的大功臣,外门弟子见到她恭敬地低下头,招呼一声:“应师姐。”外门称呼内门,无论年龄,无论资历,都叫师姐师兄。

以前似乎是叫她应姑娘。妙月记不清了。

师姐绕不回她的船舱,她想找个外门弟子问一问,却在拐角处撞见了失魂落魄的兰招,面上犹有泪痕。妙月恍然大悟,兰启有死了她不痛不痒,甚至有点暗爽,死一个兰家的老东西是一个,不过,他是兰招的亲伯伯,甚至是亲手教他武功的人,他伤心也在所难免。妙月和他对此事毫无共同话题,便不欲多说。

兰招却擦了擦脸,拉住妙月:“喝酒吗?”

妙月知道和谁打听兰启有的死讯了,和眼前这个小心翼翼倒酒的少年。妙月自己知道酒量一般,应该扛不住他多劝酒,正要说,对面抿了一口酒的兰招就脸红如血,吐字不清了。敢情是个一杯倒。

“大伯真的是个……”

好人?

“不怎么样的恶棍。”

兰招慢悠悠地推开窗,此时已经是傍晚,小雨淅沥,妙月也看到了岸,就快停船了。他轻声道:“以前四哥也这么觉得。不过,我最近越看四哥越像大伯。”

“好像月圆月缺一样,难道丹枫山庄也有轮回运转吗?四哥像大伯,三哥又接任武林盟主,那我也会像父亲一般,一事无成,终生在哥哥们的阴翳下吗?”

河面如银,灯火荡漾,妙月反驳道:“你觉得你三哥像以前的兰启为?”

“不像,三哥不喜欢当武林盟主,二伯很喜欢。二伯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的地位,我看三哥在人前,却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逃走消失了。”

妙月正要说话,又听到兰招的梦呓般轻语:“当久了就像了。三哥小时候经常哭,我们都知道。大姐那时候叫我们多带着二哥三哥玩,他们两个不容易。后来,上了学变成武林盟少主就不哭了。大姐也不会说那种话了。三哥就一直是少主,和我们不一样。匪匪君子,如琢如磨。玉不琢不成器,当久了武林盟主,就会像的。”

“长大之后,我们都在计算春涧心法和我们的距离。二伯生龙活虎,看起来不像会中年暴毙的样子。我和四哥本来是抓紧一切时间玩的,后来发现他一时半会不会死,我们俩反而日子悠闲,稀里糊涂就过去了。然后二伯就死了,原来二伯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