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解语抱住胳膊:“好,我和你一起。”

隔壁的九雷岛船头上的张洄淮感知着承载船面的河水,他回舱:“禀告家主,丹枫山庄人来齐了,公孙也来了。”

雷坚白搓着手上的核桃衣:“只管看戏。这比青衿试的小儿科要有意思得多。”

他将剥好的核桃往儿子面前一推。雷英雄还跃跃欲试:“兰提会死吧?他不给我们面子,他死了也好。”

张洄淮规劝道:“他死了,就是兰携上位,那对我们没有好处。于情于理,一个形同无物的盟主,比一个喜怒无常的盟主,要好得多。”

雷坚白啜饮茶水:“姜岭此时在想什么呢?”

净山门的姜岭扬起茶汤:“有趣,修炼未成型的冬影心法和三丹剑最简化的剑招结合在一起,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那要是完全体的冬影,配最顶尖的三丹剑,发剑的人不受伤害,对剑的人碎尸万段……”

他对面的弟子还茫然。

姜岭咂了咂嘴:“公孙该拜兰提为师,然后就结果了他。兰提和金葵溪是一样的,金葵溪没有心法护身,兰提又和母亲决裂,没有春涧,一样没有心法。那不是轻而易举了吗?那公孙拿下整个中原,如同探囊取物。可惜丹枫山庄就算是全体上吊抹脖子,也绝不可能交出三丹剑的。”

“今天为何是你?你三师兄呢?”姜岭撇了眼弟子。

“上…花…楼了。”

“遮遮掩掩的干什么,不就是又去嫖了?”姜岭厌恶地砸了个茶杯,“一个两个长得都是什么脑子,这么大的场面也不来看,往后又哭着来要前途。”

些许寂静后,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应妙月,是不是天都剑峰的人?否则,她一个女人,凭什么学三丹剑呢?还是她有什么心法,和冬影,和春涧不相上下?”

妙月抓紧自己的剑,她望向步琴漪:“你不出去探听情况吗?”

若水早已不知所踪,从第一片霜花落到河面,他就抱着琴出去了。

步琴漪连连摇头:“我还想再活八十年。”这种话,薛若水也说过,他说他贪生怕死,最大的心愿是富裕养老,现在人都不见了,出尔反尔。

步琴漪悄悄地往外看,惊住了。妙月雨霖一同探出头,来自剑峰的一片无名雪花落到了鼻尖。

自在河的水面涟漪不改,天地间却升起苍茫的白色雾气,一叶小舟,所到之处,霜降雪飞,在夏雷阵阵的暴雨中,白绫覆眼的公孙灵驹缓缓登场。

“放人。”她只说了两个字。

第113章 | 0113 月上雪梢头

公孙灵驹身量不高,脸孔也小巧稚嫩,但是她站在那里,人们却仿佛看得到北境的巍峨雪山。十年寒潭冰影,三千天霜降雪飞,北境无双的天才,曾经带着和平的心愿来到柳县,此时却向半个中原武林亮出她的锋芒:“我说,放人。”

妙月许久也没有听到任何回音,那些庞大的航船上没有一个人影。方才还虎视眈眈的丹枫弟子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叶骏霓和翁秋暝也失去了音信。

刀光剑影固然使人惶恐,可河面上静悄悄的,像所有人都躺在一个幕天席地的大棺材里,只有公孙一个活人,在行船间穿梭,她的声音像另一个山头传来的,冰凉、孤寂。

妙月忍不住牙齿战栗起来,雨霖紧紧地抱住师姐。

隐隐的琴声响起,那琴声锈迹斑斑,像从三千年的海底龙宫打捞起一般。步琴漪一直都在闭目养神,此时却猛地睁开双眼。

随之而来撕碎铜绿色的琴声的是一声鞭子的脆响。

雨霖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妙月也警觉地支起身体,这鞭声好熟悉。她们绝对不会听错的。

重物落水,张洄淮往舷窗外看,是半截长剑。落在激荡的河流里,刚刚好落在公孙脚边。

他转头平静转述:“不是人头,也不是人的胳膊。铁剑。”

“师姐,是人的身体吗?”雨霖轻声问。

妙月往外看了一眼,她正要确认答案,头顶上传来尖锐的鹰鸣,茫茫阵雨间,有人捕捉到了她的眼睛,随后头顶的船篷被长鞭甩过来,妙月猛地缩回去。金属物体滚进船舱,是兰提的耳饰。

妙月扑过去捡起耳饰,随之而来的还有字条:“我不打。”

笔走龙蛇,草率无比。妙月攥紧了他的耳环,她相信他。

另一只耳环还悬挂在他的耳朵上,兰提失神地看着葵郎的尸身:“怎么比我的青澜还死得小?”他将白布盖了上去。

船舱里滴水的声音比外面的扰乱心智的琴声更可怕,就像浓稠的血液打在镜面上,映照出不同的人心。

他独自在这里摘下另一只耳饰,仿佛摘下了他的命运。

此处极为安静,外面风雨大作,大到猛兽撕咬生肉的速度都变慢了。妙月听到不远处一声接一声的猛虎咆哮,立刻捂住了雨霖的耳朵。

是捂不住的,没有雨水能从地面下回天上,没有时光可以倒流,没有支离破碎的尸体可以再次变成前途无量的丹枫弟子。更多好汶錆连细??裙?⑺⑴柒??二⑥⑹?

雨落如拳打,蓬舟飘摇,妙月忽然感觉到腹中震荡,她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天地浩然,公孙灵驹的口哨声震彻自在河雨,雨水被剑挡回空中,古琴声在远处悠悠响起,那铁锈味已被洗净了,她的剑乘上琴声,如同雪色的飞鸟,展翅飞向更远的地方。

妙月震撼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醒悟道,现在她再不是毫无修为的无名之辈了,商艳云几十年的心法都在她身上,冬影心法来时,她已经无法避开。妙月尽快调息控制。几乎船面上的所有人都在做和她一样的事,除了丹枫山庄的怪人疯子们。

没有心法,就不会受影响。挫伤他们寿命的,只有三丹剑的灼伤啃食。还轮不到外力摧残。

一直藏在伞下的兰招如梦方醒:“哦……我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武林各派也全像刚睡醒的巨兽一般钻出了自己的巢穴,姜岭望向对面的雷坚白,心知肚明对面想说什么。丹枫山庄再不解决了公孙灵驹,公孙灵驹就一直压着武林各派的心法,她自己的冬影心法可能不到家,可那可恨的琴声如丝如缕,将冬影心法编制成了一张敲骨吸髓的冷。

姜岭雷坚白这样的武林巨擘不足为据,可手下的弟子却苦了。他们十分看重心法训练,越是重视,越是被公孙剑身呼啸而出的冷气压得动弹不得,再冷下去就要失去知觉。在最冷的地方,时常有人冻掉耳朵冻掉鼻子,那现在冻碎整个心法,也未可知。

公孙灵驹撑不了多久,但武林各派绝不能拿她撑多久来冒这个险。

她是北方人,她在中原没什么朋友,她一点也不害怕。那丹枫山庄呢,也拿各派武林来冒险吗?

丹枫山庄为何还不出剑,是在等什么?大概是没有把握粉碎她周身的冰盾,没有把握穿过那些琴声而不七窍流血。又或是真的在等人。

兰窈对武林各派不闻不问:“要走就走。”

“反正她撑不了多久,她早晚要死。”兰窈拎了拎翁秋暝穿过锁骨的锁链,“走了的就记上,早晚有机会报复回去。走镖,藏经楼参悟,还是修学,机会多的是。”翁秋暝忽然舔了舔她的手关节,他疼得受不了,又不敢张嘴咬,只能轻轻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