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月会心:“你不好意思了。”
又是一个重物落地,不过这团重物落地得很平稳,妙月眯着眼睛认人:“你是兰……”
天枢立刻解释:“五公子兰招。”
怎么说呢,兰家人长得真是不错,兰携的眼眶很深,盯人格外像猛禽,而眼前的公子招又和他风格不同,眼尾上扬,嘴唇也上扬,可是又不觉得他在笑,只觉得他是只很吃惊的猫。
兰招与妙月见礼:“三……四哥说不能喊你三嫂。应姑娘好。”
妙月大方挥手:“小招好。他们都叫你小招,你跟兰提兰携年纪差得很远?”
兰招躲开妙月的目光,妙月发现他说话从来不和别人对视:“没有,我和四哥是同年生的,四哥过了生日十八了,我还没过所以十七。他们叫我小招,是因为我小时候个子矮,还会叫我蕈奴……”
“哪个字,什么奴?”
兰招不说话了,戳了戳天枢,天枢摆摆手:“蘑菇那个蕈,就是四公子他们喊他小蘑菇。”
小蘑菇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小声道:“最后只有二哥没长高……我和三哥四哥差不多高。”
妙月忽然坏心眼地探身过去:“既然你有外号是蕈奴,你们会不会给其他兄弟们取外号啊?”
兰招他这个人看着躲躲闪闪,其实什么话也不含糊:“嗯,有的。二哥我们叫他好读书,大学子,因为他特别爱写作业,他一发奋,夫子就骂我们。明明只要求三页的说文,他写三十页,下次夫子就每个人都要求十页。四哥说,别学二哥,他就是天天太爱学习,才那么矮。”
妙月越听越想笑,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一打开话匣子就说个没完了。兰招说着说着就不笑了,兰招在马上提到兰提的外号时,立马闭上了嘴,他认真道:“我听闻应姑娘你极为擅长音律,若有空,想请你指点我。大姐说,要多和应姑娘你接触,显得我们家人与人为善。”
你们家人……与人为善……
兰招举了举手中的笛子:“就是这个。”
妙月好奇地摸了一下:“材质很特殊。没问题呀,欢迎来找我探讨音律。”
“嗯,是我杀的第一个人的大腿骨,我自己亲手磨的,一直不知道该干什么,最近有了灵感,就做成了骨笛。音色如泣如诉,我很满意。”
妙月撤下了手,天枢在旁边已经剥了一大把莲子了,他把莲子搁到桌子上:“走吧,一会大家找我了。”
天枢看兰招走了两步,他又退回来对妙月耳语:“家主的外号是三美人……因为三公子总是不高兴,他们会打赌今天三公子笑不笑,押不笑的总能赢。四公子连押十五天不笑,赢了五公子一千金,千金难买美人一笑,所以叫三美人。”
天枢说完就跑,可是又不放心地折回来,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乞求:“应姑娘,千万不要和家主说,说了我们都要死。”
妙月大为吃惊:“把我当什么人呢,你放一万个心!”
“你们还押吗?我也想参加。”
天枢也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们最近在押家主什么时候娶你……”
妙月的脸也红透了,她一边不好意思地转身往井水处汲水取凉,又想着,对呀,什么时候呢。
祭礼很无聊,妙月一无聊就东看西看,她随便张看,倒是注意到了天枢的衣服。
天枢今天穿衣多了一条背云,华丽的珠玉串随着流苏悬在背后正中,显得天枢身段更好了。
妙月前方站着的人是五小姐兰窕,她也无聊,因为四姐在兰提右手方,她就来找妙月闲谈,妙月也闲,便问她背云的事。
妙月问,兰提少主时期有没有背云,这真的问对了人,兰窕说不仅有,还有金锁,还有组玉佩,换着戴,抹额也不是简单的布条,有了好玉二伯都会立刻给兰提。
那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兰携击鼓,祭礼开始。兰招揣着手,妙月看他马上要睡着了,兰提路过的时候踢了他一脚。
彬彬有礼的天枢和让人如沐春风的兰拣站在一起,哪怕从年岁上说不像父子,但是绝对是很像一家人的。
她又往旁边看,奇怪,兰家的夫人们呢?在场的中年女性很少,几乎只有天枢的母亲宣夫人,和一位和四房兰启平并肩而立的中年女人。
兰窕回头低声问她,在想什么。妙月就问了。
“大伯病了,大房现在是大姐说了算,大姐后面是老六老七,身后就是他们的母亲啊,只是年纪小,你看着不像当娘的。旁边的是我没成年的妹妹们。”
妙月看过去,老六老七两个人还是娃娃秧子,身后的女人也很年轻。妹妹们也是倚在各自的娘亲怀里,晒得人都蔫了。
“二伯,不提了。”
嗯,不提了。
“三伯母和三叔的另一个妾室有各自的女儿,也是我二姐三姐,姐姐们出嫁,她们也跟着过去了,姐姐们嫁得太远,路途不易,二伯葬礼她们都没回来,好几年没见了。三伯在我小时候就天天出去喝花酒,三伯母说少见一面多活一天。他妾室很多的,只是二哥不喜欢,今天又是二哥的大日子。”
兰启安莫名其妙多了个大孙子,他也没不愿意,只是别扭又不甘心,挎着长剑,正坐高台上,在受天枢跪礼。
“站在我父亲后面的是乔荣乔夫人,是小招的母亲,出身桃源剑。我母亲好几年前觉得家里太阴湿,搬出去独门独院住了,然后就不见啦。我爹那个人,什么事都讲究一个无所谓,跑了一个老婆他也不管。后来舅舅跟我说,她现在过得还不错,是南理的香料贩子,晒黑了很多,也长胖了。”
“那是好事呀。”
“对,我想要是以后三哥不给我钱花,我就找我娘去。”
“嗯,兰携和我四姐是一个娘,好早以前就和离了。她是北方人,皮肤特别特别白,眼窝很深,个子很高,你看四姐和兰携你就知道了嘛。听仆役们说,她嫌我爹不够威武,天天希望我爹去出人头地,当时二伯不是还在世嘛,二伯给了她一辆满载黄金的马车,她就高高兴兴赶着马车走了,差点带走四姐和兰携,四姐自己不愿意走,跳马车的时候还把弟弟一起踢下来了。”
妙月没多想:“你爹感情生活有点坎坷。”
“坎坷个屁。我、兰携还有小招三个人三个妈,我们仨都十八岁,你自己想,他坎坷什么呀,我看他接二连三跑老婆,是理所应当的。乔荣没跑掉是因为她家世在那,又觉得自己是正夫人,一时想不开,结果就剩她一个了。”
兰窕人长得斯文白净,格外爱推牌九,也不喜欢去自家赌坊推,专爱去村口茶馆推。她唠家常的语气都是茶馆里学来的。
不过妙月也听不出来,她不仅不知道有礼仪风度的小姐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茶馆里驻扎厮混的牌九桌上的人什么样。她只是想,五小姐说了这么半天,嘴会不会很干。
这无聊的仪式,大姐纹尺很认真,纹尺摸着天枢的头,在他额间点上朱砂颜料,眼中满是我家后继有人的期待。
兰拣也摸了摸天枢的脑袋,手指摩挲到天枢的耳垂,天枢浑身战栗,兰拣看向旁边垂着耳穗而无表情的兰提,唇角边有意味不明的微笑。
兰提今天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其实他应付这种场合应该很在行啊。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