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有冤屈,你可以到知州衙门去告,就算知州大人公务繁忙,也有通判大人审案子,为何到我这巡检衙门来,我这衙门,可不是民事衙门!”余风问道。天底下有冤屈的多了,他余风又能管得到多少,再说,他一个地方武备,伸手到这民事诉讼上来,岂不是手伸得太长了,到时候这地方官员弹劾上去,就算是有徐元良的面子,只怕也要立刻被打回原形,这是武官系统直接向文官系统叫板啊!大明朝文贵武贱妇孺皆知,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莱州,哪里还有人敢接民女的状子!”那女人惨笑了一下:“不妨给大人明言,今日自大人这衙门出去之后,民女也就一个死字,倒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

余风有点不悦,任谁被人要挟都不会很高兴的,这女人分明是以自杀来要挟他,他即便有心帮这女人一把,顿时也变得有点不乐意起来了。

余风前世是什么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而已,说穿了就是一草根,发生在他们这类小老百姓身上的那些冤屈难言之事,他总是有过耳闻的,当看到电视网络新闻报道中的那些不平的事的时候,他总会在心中激愤的要,要是我是当地的官员,会如何如何。

听闻到有人在他的巡检衙门面前喊冤,他就知道,这一定是真冤枉,而不是哗众取宠什么的。没人会脑子坏掉了在一个手握兵权的地方武将门前弄这些幺蛾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出手帮这个人,哪怕是这个人以自杀威胁他都没有用。他纵然有扬善之心,但是绝对不会为了主持什么公道正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前程搭进去,在没有弄清楚这女人是不是别人手中的枪之前,哪怕这女人就算自尽在他的面前,他也只会当做没看见。

“千古艰难唯一死啊!这话休得再提!”他端起手边的茶碗,吹了吹茶沫子:“既然没有人接你的状子,你怎么会想到到我这衙门来告状,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会过问你这事情?”

“因为你是灵山余先生,长毛余先生!”那女人毫不示弱的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好像燃烧着两团火焰:“公道自在人心,这莱州的官儿不敢接我的状纸,自然有义民告诉我,若是余先生都管不了这事情,民女还是死了告状的这条心思,下去陪自己一家老小的好!”

义民?怕是哪个人看他可怜,多嘴说的吧!不过,这女人的状纸,居然这莱州大小官员都不敢接,倒也是有几分蹊跷。

“你有什么冤屈,不妨说于我听听,不过,我不保证我就一定能够帮你做主啊!”话说到这里,不光是余风身边的那些护卫,衙门里的那些盐丁,就连那女人都听得出来,这余先生是松口了,对于苦告无门的这女人来说,既然余先生伸手管她这事情,哪里有管不了的。

“民女告的,是掖县王家王龙!”女人眼里闪烁着泪光,一五一十的将心中的冤屈说了出来。?

原来这掖县王家,是当地著名的大户,掖县四周的土地,不说一半,至少有三成是他们王家的。当代王家的家主王龙,却不是一个什么良善之辈,在他父亲的手上的时候,王家在掖县,不过是一个小地主,但是到了王龙当家的时候,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家产短短十余年间就膨胀起来了。而今,一提到掖县王家,基本上这附近的大户都知道那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如是单纯的巧取豪夺,无非是一个地方劣绅而已,但是,掖县四周有股响马,据说就是王家养着的,如有有人和王家起了争执,或者是财物上有了纠纷,无论官民,白日了发生了事情,晚上铁定会有响马上门,轻则威吓一番,杀鸡骇猴,重则破家灭户,一家人杀得精光。事后王龙使些银子,上下打通关节,这些事情,往往就不了而之了。加上这两年兵荒马乱的,这些事情又极易遮掩过去,这王家的气焰更是嚣张,据说这王龙曾经在自己庄子中大放狂言:这掖县外面是大明的天下,这掖县,就是王家的天下。

王家养着的这些马贼,下手极为狠辣,往往斩草除根,连苦主都找不到,更别说出来告状的了。就算有苦主出来告状,当地官员慑余王家的淫威,往往也是把事情压下去,甚至有苦主刚刚一出衙门,就被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绑了去,然后生死不明的,这等情况下,谁敢去告状,谁又敢接这状纸。

这女人叫伍胜男,倒是名如其人,虽然是一个弱女子,却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识。她伍家没破家之前,也算是一户中等的殷实人家,家里有些田地,不料这王家却是看上了她家的祖产,想要低价买了,伍家自然是不肯答应,当然,完全的一口拒绝也不是,只是这王家给的价钱太低,这田地一卖,等于是断了他们全家人的生计,若是合适的价钱,以王家在掖县的风评,他们也未必不会不卖。

这不卖的结果,就是晚上一群骑马的贼人上门来,将一家老小屠得干干净净,末了放一把火,将伍家烧成一片白地。这伍胜男已经出嫁,自然是住在夫家,等到她得知讯息赶了回来,已经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豁出性命要去衙门告这王家,她就认一个死理,天底下,总归有一个说理的地方在,这王家无法无天,总归会有人治得了他们。

不料一进衙门,她还没有看到县太爷老爷的面,就被轰了出来。说是吴家家中失火,全家葬身火海,县衙早有结论,你一个妇道人家,休得在此胡闹。她满腔悲愤的回到家中,而她的夫家,怕受到牵连,也直接给了她一纸休书,好在他相公念在夫妻情分上,悄悄告诉了她,王家的人怕已经知道了她告状的消息,已经派人来抓她来了,让她赶紧离开。

这伍胜男也甚是果断,立刻就扮作乞丐,出了掖县,直奔灵山,没想到到了灵山也是如此,还是无人敢接她的状子,一时间心如死灰,这个时候,有衙役看不过去,就悄悄的指点了她一下,那王家如此猖狂,又有数百马贼撑腰,知州大人也是怕惹出乱子不好收拾,不妨去巡检衙门看看,那巡检衙门的余巡检,就是以前的长毛余先生,最近又升了灵山守备,手下兵强马壮的,若是他愿意伸手管这事,倒是还有点希望的。

灵山余先生,她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还是隐隐听说过的,不过,听说的也是一股不扰民的凶悍盐枭的头目而已,据说手下有上千号的盐贩。在她的心中,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可以和那王家的响马一搏的,又听得这余先生成了朝廷的武官,更是理直气壮的前来了,这朝廷的武官的俸禄,不就是我们这些百姓的赋税养着的吗?你吃着朝廷的俸禄,不为民做主,谁为民做主?

第七十二章 三板斧横行天下

伍胜男抬头偷觑这位年轻的大人,心下忐忑不安,如今这大人可是自己的最大的希望所在,要是这位大人也怕了那王家的气焰,天下之大,她又有何处去伸冤。

只见得那位大人手指轻轻的案几上扣着,指节和案几发出的声响,笃笃的好像敲在她的心上一般。

“你这状子我不能接!”堂上的余风沉吟了良久,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伍胜男顿时仿佛身遭雷亟,身躯晃了一晃,竟然站立不稳。怔立了半晌,竟然突然冲了过来,余风身旁的护卫以为这女人要撒泼,登时齐齐上前两步,就欲拦住她。

却见伍胜男冲到余风面前,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没几下,额头已经是模糊一片。

“你且起来!”余风示意护卫将她拉了起来。“本官身为地方武将,插手地方民事,这于朝廷的规矩不合,不过,若是你说的属实,这王家马贼,横行地方倒也是一个大害,本官有护卫地方之责,这等事情,当然不能坐视!”

“这事情如何,如今也只是一面之词,地方上也不见什么要求剿匪的文书递上来,你叫我怎生决断?”

“大人,民女所说,千真万确啊,如是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五雷劈!”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这状子,我替你送到知州衙门,想来那知州大人也不会拂了我这点薄面,一切按照朝廷的规矩法度来办,总会给你一个交代便是!”余风缓缓的说道:“第二个,这响马如此猖獗,剿匪也在本官的职权之内,若你言不假,自然是要剿灭这些无法无天的贼人的,不过,这和你的状纸无关,纯粹是本官的军务,你可曾明白?而且,你所言我要一一核实,剿匪一事,自然是诸般事宜准备妥当,方才能出动兵马,自然不是三五十日可行的!”

“民女明白!”伍胜男满脸均是泪水,加上她额头血肉模糊,看起来真有几分狰狞的模样:“大人的大恩,民女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民女愿意选择第二个法子!”

伍胜男也想的明白,别说是这些衙门不愿意接自己的状纸,就算是接了自己的状纸又如何,敷衍塞责糊涂断案的算是有几分良心的了,要是真的是和王家勾结起来陷害自己,将自己拿入大牢也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伍家祖宗有德,让自己遇见一个海青天一样的大人,还不是要请朝廷的军马来缉拿王家,王家养着那么多的马贼,靠几个差役也是拿不下来。事情到了最后,还是要求到这个掌管兵马的余先生面前来,既然如此,何必冒着前面那么多的风险,直接求这余先生岂不是更好?

而且余先生已经松口,目前也只是需要一一核实自己所言,只要稍等下时日,自己就可以大仇得报,沉冤昭雪就在眼前,自己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奔走了,在本官身边,本官自会护得你周全!”余风交代了一句,就令护卫带她下去休息,自己却在大厅里沉吟起来。

马贼,马贼好啊!余风听到伍胜男说道王家养了那么多响马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将算盘打到了那些马贼的马匹、鞍鞯上。余风手下有一只小小的马队,由丘时统领着,即便是这样的小规模的马队,也耗费了余风不少的钱财。山东虽有马政,但是,买一些合格的战马,尤其还是大量的买,却是殊不容易的事情,如果真有这样规模的马贼,一股气剿灭了,总会落下不少马匹,可以充实自己的马队。

况且照这伍胜男说的,那些马贼们却是实在死有余辜,就算动刀兵杀伐去剿灭了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军兵,刚刚成军,战斗力还没有形成,剿灭这种成规模的马贼,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另外,马贼们来去如风,机动力强大,若不是能够将对方堵住,单凭自己的步卒,恐怕到时候就算能打,也只是一个击溃的局面,这样和自己的目的就不符合了。

步卒和骑兵作战,就是这一点不好,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逃不掉。别看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却是这大明几百年和北方草原上的敌人作战,用鲜血和尸骨换来的宝贵经验。大明为什么设九边,构坚城,建防线,就是和北方的游牧民族无数次的作战后痛定思痛,制定的战略,这也造成了大明的官兵,在防御方面,堪堪值得一提,若是出城野战,却没有多少拿得出的战绩了。

开国时节的大明军队,可不是这般窝囊模样,那时候的明军,的确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横行欧亚的蒙古铁骑,之所以败在明军的手下,甚至最后逃至穷乡僻壤还被明军赶尽杀绝,除了士兵的素质、士气之外,战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当时大明军队对付蒙古铁骑,有着一个固定的套路,后世的史学家称之为“明军的三板斧”。蒙古军队主要是骑兵,而大明的军队,却是步卒占了多数。为什么往往战斗会是明军取得胜利呢?重要得益于明军对于三大营的合理调配。所谓的三大营,是指神机营(火器部队),三千营(马队)和五军营(步卒,还是长矛长戟等长兵步卒)。

这明军的三斧头是怎么耍的呢?首先,在发现蒙古骑兵后,神机营的士兵会立刻向阵型前列靠拢,并做好火炮和火铳的发射准备,在统一指挥下进行齐射。这轮齐射是对蒙古骑兵的第一轮打击,也就是第一斧头。

神机营射击完毕后,会立刻撤退到队伍的两翼,然后三千营与五军营的骑兵会立刻补上空位,对已经受创的蒙古骑兵发动突击,这就是明军的第二斧头。

骑兵突击后,五军营的步兵开始进攻,他们经常手持制骑兵武器(如长矛等),对蒙古骑兵发动最后一轮打击,这也是明军的最后一斧头。

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完整的战斗系统,明军使用火器压制敌人骑兵推进挫其锐气后,立刻发动反突击,然后用步兵巩固战场(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步卒次之),这一系统的具体使用根据战场条件的不同各异,其细节操作过程也要复杂得多,比如多兵种部队的队形转换等,但其大致过程是相同的。

以冲击力见长的蒙古骑兵就是败在了明军的这套战术之下,无论多么凶悍的骑兵也扛不住这三斧头,这犀利无比的三斧头,经常搞得蒙古人痛苦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作为后世人,余风恰恰还知道,这样的一套战法,在几百年后的欧洲,更是大放异彩,一个矮子运用和明军类似的战法,征服了大半个欧洲,而他的战术,简单的总结起来,就是三句话:先用大炮轰,再用骑兵砍,最后步兵上。正是凭借这套战法,他征服了大半个欧洲,并最终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名字,叫做拿破仑·波拿巴。

来到这个时代,尤其是在掌握了自己的力量后,余风心目中的军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火器,骑兵,步卒,三者缺一不可,自己的步卒还在不断的训练中,形成战斗力指日可待,但是是火器和骑兵,那也绝对是不可缺少的。而且,余风心中的最大的敌人,还是来自北方的鞑子骑兵,这和当初的蒙古骑兵是何其的相似。

所以,只要是能够加强自己军队建设的事情,余风绝对是不会放过的,更别说,剿灭这些马贼,还能安定地方,收获人心,这搂草打兔子的事情,不做就不是他余风了。这也是他没考虑多久给给了伍胜男这个选择的原因。

“大人,吴掌柜求见!”

护卫的小声禀告打断了余风的沉思:“吴廷?他来做什么,叫他进来!”

眼下不是月末,也没到结算的时候,这吴廷来找自己来做什么,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应该去找吴嫣然啊,余风心里有点纳闷。

吴廷匆匆的走了进来,却是一脸的古怪神色,余风身边的亲兵,都识得这位吴掌柜,知道这是自家人,纷纷微笑示意。

“大人,铺子里突然来了一桩买卖,小的不敢做主,正要去城外找大人,知道大人在衙门里,这就急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