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越来越多的风字营的钩枪兵,从城墙上跑了下来,加入了教习营的人群中,然后,这些钩枪兵逐渐组成了一道拦截线,仿佛一道大坝,将不断拍击城门的这股逃跑的浪头,遏制在了城门前,而这道大坝,也越来越厚,从一开始,还有漏网之鱼窜了过去,到最后,几乎所有冲击这座大坝的努力,都变成了徒劳。

而在他们身后的教习营的士兵们,则是配合城头上的火枪兵,加快速度清剿城门附近的残敌,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城门又回到了教习营的手中。

厚重的城门,在几十个大汉的齐齐推动下,终于缓缓的关上了,而随着钩枪兵战线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士兵,民夫,从城头,从藏兵洞,从什么看不到的角落里钻了出来,手里抱着先前搬走了的砖石瓦砾,川流不息的送到城门洞里去。

至此,城内尚未逃出去的清军骑兵们,完全成了孤军,出城已经无望了。而城头上除了严防死守的士兵以外,越来越多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朝着这一片区域扑来,风字营,朝鲜军,甚至连池长青手下的那些半武装的朝鲜差役也都赶过来了,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万拎着菜刀扁担的朝鲜民众……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余风听到西门已经堵上,而城内诸军都赶往西城的消息之后,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虽然今天晚上,一波三折,但是此刻也终于尘埃落定,大局已定了,眼下,他该担忧的,不是城里,而是这些鞑子恼羞成怒趁夜攻城了。

他一直注视着城外的火龙,那条由敌人的火把组成的火龙,看大敌人倾巢而出,朝着西门扑去,要说他不担心那是假的,他甚至连预备队都毫不保留的全部派往西门了,就足够证明他的担忧了。但是,夜战毕竟是有着太多的弊端,他也不敢保证,那是不是鞑子们的疑兵之计,所以,原本就因为抽调火枪兵后,变得有些单薄的守军力量,他是不敢再胡乱调动了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静制动。

奇怪的是,无数火把扑往西门,在接近西门里许的时候,和城里逃出来的一些零星火把相遇后,略略停顿了一下,居然就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对于他们失陷在城里的骑兵,居然没有任何救援的举动,这个疑惑,让余风一直疑神疑鬼到了天亮,直到西门那边传来进城的敌军大都消灭干净,而城外的敌军大营里,依然毫无动静的时候,他才放下心思,走下城头去小憩了一会儿。

看来,这多尔衮是认命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悄悄的遁走 动静的不要

整整一个白天,城外的敌营里毫无动静,整个敌营就像一个受伤了之后,悄悄躲在一边舔舐伤口的野兽,安静而危险。而在平壤城里,却是士气昂扬群情振奋,每个人都在眉飞色舞的谈论着昨天晚上的那场战斗。

城里的百姓们,仿佛赶庙会一般,从城池的各个角落,赶到昨天晚上的战场,以一种膜拜惊叹的神情,看着收敛尸首的民夫们,将一具具尸体剥得赤条条的,丢上一边的大车。这些盔甲衣物兵器,都是很好的缴获品。

而由于昨天被打死的马匹太多,整个城池,到处都洋溢着马肉的香气,这能吃的东西,而且还是很好吃的肉,不管是军是民,都没理由放过。当然你若是有幸在三百多年后,再光临这座城市,你还会发现,这里有几种很是特别的风味小吃,就是以马肉为原料制成的,其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现在。

歼灭了数千清军啊,加上清军前两次攻城死伤的人手,这份战绩,就算是倾朝鲜全国之兵,也未必打得出来了。由于余风的刻意低调,这份战绩,只可能便宜了城中的两位朝鲜领袖,当然,其中得到实惠最大的,还是池长青,而崔阳浩就稍稍差了一点,不过,有这份战绩在,想必朝鲜小朝廷对他丢失了大片国土的问责,也没有那么严厉了。

当然,他们这份功绩尘埃落定,还得等到战斗结束,彻底打败城外的敌军以后。城内军民兴奋不已,但是城头的守军,却是没有那么轻松,他们紧紧的注视着敌人的方向,时刻警惕着。

城墙外面的敌营的反应,太奇怪了,就算是新败,这战场的主动权还是在他们的手里,他们是不甘失败纠集军兵前来扑城也好,还是派几个嗓门大的士兵,来到城下骂阵也好,有的是法子恶心一下城里的人,让城里的人们的喜悦冲淡一些。但是从白天,又到晚上,对方的军营里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宛如一片墓地。

到第二个白天来临的时候,城头上的守军,再也有些忍不住了,是人都看得出鞑子们有些古怪,虽然鞑子折损了不少人手,但是鞑子营中,至少还有万余人,这般沉寂,太不合常理了,甚至有人联想鞑子以前攻城的手段,直接怀疑鞑子们是在营中大肆挖掘地道,准备从地下攻入城中,或者是在附近的河道打主意,来个水淹平壤。

不管是不是真的,余风派人在四处埋下侦听的水缸,却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最后,他采取了尹胜的建议,决定派人出城去查看一番,不管是如何,他总得要了解一下敌人到底是什么打算,如今又在准备着什么。

这种侦探敌营的活计,自然是危险万分,余风也没有指望自己的士兵的觉悟是多么的高,已经准备来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了,但是,他还是低估了尹胜直接从小旗升至百户带来的影响,尹胜在斥候营里招呼一声,竟然从者如云,竟然是大多数人都愿意出城去,如果一次的冒险能够给自己带来锦绣前程的话,这些斥候们还是很愿意冒一冒这个险。

从报名的勇士中,挑选了十来人,从城头上把他们放了下去,很快,这些专业的斥候,就给余风带来了令他瞠目结舌的消息。

清军退了!

整个敌军的军营里,旗帜招展,营盘宛在,可就是看不到一个人,就连一个伤兵都看不到,而且从地上乱七八糟丢得到处都是凌乱东西、还有一些煮食用的灶具等等来看,这营中的敌军,离开的时间很可能不是一时半会了,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敌军从西门溃退后,就开始着手撤退的事宜了,为了防止城内的军队追击他们,他们甚至不惜布下这么一个疑阵。而事实也证明,这个疑阵非常的有效,至少为他们争取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余风并没有刻意去封锁城外的敌军已经退了的消息,很快的,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平壤城的大街小巷。这些鞑子骑兵的凶横残暴,屠灭城池时候的灭绝人寰,朝鲜人是感触最深的,恐慌、担忧甚至害怕的情绪,一直都在城中蔓延。而这个消息的传来,顿时把所有人的这种种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多日来的压抑的情感,顿时变成一个个自发的喜不自胜的举动,让平壤城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简直比过节还要热闹。

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余风。

多尔衮可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字号的人,余风可不相信他就这么偃旗息鼓了。而且,以这几次交手中多尔衮透露出的二愣子精神来看,这个家伙绝对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家伙,余风不清楚,自己这几仗干掉的他的有生力量,有没有到达多尔衮承受的底线,所以,他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一个对于敌军的动向不明的统帅,决计不是一个好统帅的。

城里侦骑四出。往北方,往东方,甚至望着南边新城的方向,余风都大量派出了侦骑,他要搞清楚,多尔衮到底是打道回府去了盛京,还是去了东边,去找他的难兄难弟豪格,抑或干脆绕过了平壤,就像蒙古人南下弃襄阳不打,而是直奔腹地而去一样。

只有确定了对方的动向,余风才能真正的判定,对方是真的退了?还是去找帮手,找齐人了再来和自己死磕。

其实,余风的这一切担忧,都是白担忧了,因为多尔衮是真的撤兵了,朝着盛京撤兵了,没有任何的花样,没有任何的计谋。

他不撤不行,他再坚持在平壤城下蘑菇,而不尽快回到盛京的话,他可能就要成为大清立国以来,第一个死在沙场上的亲王了,军中的蒙古大夫的那点手段,可治不好他身上的枪伤,尽管他知道如果真的他不幸亡于此地,死后必定会极尽哀荣,但是,这个第一、这个哀荣,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要的。

多尔衮受伤了,伤的很重。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他自己的那个亲自率军入城的决定。漆黑的夜里,流弹纷飞,这些到处乱钻的弹丸,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王爷大将,还是小兵小卒,甚至只是一些不会说话的畜生。在那样的环境里,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例外。

说句实在话,这样的乱战中,死在流弹下的决计不是少数,放枪的火枪兵朝着人影就搂火,也无所谓什么瞄准不瞄准,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尔衮被击中了胸膛,而不是被击中脑袋当场毙命,就已经是他的老爹努尔哈赤的在天之灵在冥冥中保佑他的子孙了。

城外接应他的军队的将领,一见到他一身血糊糊的趴在马上,哪里还有心思提带人去救失陷在城里的人马的事情,就是现在失陷在城里的是他的亲娘亲爹,他也顾不得管了。这次冲城,多尔衮的心腹将领,精锐属下,那是一个都没有拉下,他被留在大营,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在军中,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受待见的家伙,如是多尔衮死在军中,那么就算他立刻将平壤拿了下来,他得到的最多也不过是一个从诛灭九族到夷灭三族的变化了,战败了,还死了一个亲王,这样的大事情,没有一个替罪羊出来背黑锅,那怎么可能?

还好,多尔衮在昏迷之前,给了他明确的指示:回盛京。而且他虽然不受待见,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很快,在天亮之前,他就做好了布置,然后悄悄的撤军了。

多尔衮受的是枪伤,要是不致命,挖出枪子儿,再敷上点伤药,基本上也就完事了,反正基本上在军中都是这么做的。可是,这样的手段,落在多尔衮的身上,就有些不太好办了。

受伤的部位是胸膛,弹丸打了进去,牢牢的嵌在骨头上,没有一个蒙古大夫敢大包大揽,将亲王殿下身上的弹丸取出来,而不会伤及他的性命。或许,要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没准就这么做了,命硬的,身子强健的,说不得熬一熬就这么过去了。至于熬不过去的,那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事情得看各人的造化。

但是在多尔衮的面前,他们这样做,那就和无聊的时候将脖子套进绳套玩没有多大的区别,多尔衮熬不过去的话,他本人的确是不会怪他们的,死人是不会怪人的。但是,远在盛京的那一位一定会,而且,他不怪人,他直接杀人,运气好点的,还能殉葬落个全尸,运气不好,怕是立刻就要身首异处。本来他们可以推脱而保平安,若是因为他们插手,结果把自己给亲王殉了,那岂不是太冤枉之极了。

对于多尔衮来说,还有更不幸的事情,在大多是使用火枪的军兵还在用铁砂铁弹丸的时候,余风的先进理念,让他的火枪队,全部使用的是铅弹丸,而嵌入体内的铅丸,毫无疑问的会引起人体的铅中毒。所以,在蒙古大夫们束手无策的同时,多尔衮可是遭了老罪了,高烧,呓语,甚至还有不定时伴随发生的癫痫,还没到盛京,他这条命,十成里头就已经去了七成,就算他能及时赶到盛京,而且又有神医良药在那里伺候着,估计,不养上个三两年,他是没有可能再度出山的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说客潦倒 百户感恩

平壤民众对于风字营、尤其是教习营的热情,就像酝酿已久的火山中突然迸发出来的岩浆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爆发出来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无论那些朝鲜籍的军兵如何吹嘘显摆,如何拼命的夸大自己在这次围城之战中的作用,平壤的老百姓显然对于他们的信心,要远远的低于对于风字营这支外来的军队,而这支军队的军纪,尤其在买卖公平,从不搅民这方面,更是彻底的征服了他们的民心。难怪后世的那位伟人,留下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至理名言。

你能忽悠老百姓一时,忽悠不了老百姓一辈子,谁是干活的,谁是偷懒的,老百姓心里清楚的很。

当日进入西城的鞑子兵们,除了被当场打死或俘虏的,还有部分散入了城中,不过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的他们,很不幸的发现,他们平日里觉得温顺如羔羊的朝鲜百姓们,一夜之间,就好像突然变成了灰太狼。

企图躲入民居的溃兵们,在手持棍棒扁担甚至擀面杖的百姓面前,他们只有两条出路:要么负隅顽抗被蜂拥而来的百姓们变成一具尸体,然后和他们早走一步的同袍们一样,一起被丢上收尸的大车;要么就是干净利索的束手就擒,被百姓们扭送到衙门里,看能不能换取一些赏钱。

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选择了能够活下去的那一条出路。

沈群先就是这部分人里的一个。

他的出现,很富有戏剧性。

被扭送到衙门的他,鼓动如簧巧舌,让那些朝鲜衙门里的朝鲜差役,相信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汉军营的笔帖式,而且,他几乎就差不多就快要成功了。毕竟我们的沈大学士的朝鲜话说得那是相当的溜,而且,人也长得斯斯文文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当初他曾经见过或者说曾经见过他的人,基本上都是这风字营或平壤的头面人物,没人会来这琐事不断的衙门来关注一个小小的战俘的。按照他推测那些朝鲜差役的想法,既然自己识得字,或许还可以派到俘虏营里,做一些轻松的活儿。等到了那时候,自己再找机会逃出去,也未免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的美梦。是的,当初他作为多尔衮的使者,接触的都是大人物,可里面偏偏还有一个不是大人物,却伪装成大人物的人。

尹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