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出了什么差错,这件事情被人捅了出来,余风也大可以往那些番人身上一推,干净利落的将自己摘出来,即便是有人歪嘴,也找不到什么把柄。谁又会歪嘴呢?在朝鲜置下这份基业,余风没有侵犯任何人的利益,唯一感到利益受损的朝鲜小朝廷,却是巴不得余风在那里落脚,看起来,这是皆大欢喜的做法。
待到听到新城诸军在余风的带领下,痛歼了一群流窜到哪里的鞑子骑兵的时候,陈敏之更是看着余风的神色都有些变化了。鞑子流毒中原,简直是将中原当做他们的粮仓,时不时的纠众南下劫掠一番,陈敏之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报国之心那是有的,胸中的一腔热血也尚未冷却,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恨不得自己也带吴钩,斩匈奴,带领百战勇士,叫这些蛮夷之众好好的长长中原男儿的厉害。
然而,他听到的,往往都是今天这里的关隘被鞑子打破了,明天何处的城池又被鞑子给占了之类的坏消息,哪怕九边军兵中,出一个万历年间的李成梁之类的人物也好,李成梁谎报军功,养贼子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是将辽东当做自己的牧场,想什么时候去蹂躏一番,就什么时候蹂躏一番,想砍多少鞑子的首级换取富贵,就砍多少鞑子的首级,那个时候,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是那些鞑子,那里像现在,主宾倒置,整个情形倒了过来。
自己的这个主家,是真干,而且敢干,他不是俗话中的那种“窝里横”。那些人,鱼肉百姓,疯狂敛财是一把好手,真要是上了战场,对付那些穷凶恶极的外敌的时候,却是扯淡拉稀,一点用处都没有。就是凭着这一点,陈敏之对于余风的忠心度,立刻就蹭蹭的上升了几个百分点。
“听的大人说的热血沸腾!”见到余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会儿击掌,一会儿咬牙切齿的失态模样,陈敏之呐呐的解释道:“我早看出来了,大人的目光,远大的很,这小小的登州之地,只怕还不够大人施展手脚!”
余风收敛了笑容:“不是不够施展手脚,是这里,实在是难有什么作为啊!”
“也是!”陈敏之接过余风的话语,那好分析的坏毛病又来了,“若是无孔贼糜烂,山东一地,也算是将就,如今大乱之后,未见大治,反而年年灾荒,就是江南富庶之地,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本来就不算富庶的山东!”
见到余风点头,脸上并无不悦之色,陈敏之接着往下说,以往说话,这般主意余风的神色的时候不多,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时候,虽然他为余风参赞军机,却是感到自己的地位超然的人,他一个客卿,和住家自然是合则留,不合则去,自然是没有什么顾忌,但是像现在这样说话之前,组织一下词句,还要看看余风的神色,那却是实实在在的下位者的做派了。
“这等地方,像大人这样不靠朝廷的粮饷来养兵的,实在是个异数,但是即便如此,怕是大人也是负担的很是吃力,学生猜测,大人海外立足,怕也是有着这方面的考虑,山东,无论是地势环境,还是出产人口,实在不适合养兵!”
这话说到余风的心坎上了,养这些兵,何止是吃力,简直是捉襟见肘,人家做官捞钱,那叫捞的一个顺手,而他纯粹就成了一个过路财神,左手进右手出,赚来的银钱,哗啦啦啦的全部砸在这风字营身上了,若不是他在掖县早早占了一些良田,现在只怕是他要拿着银子,去求那些粮商去了,没钱没有兵,没粮同样也没有兵。在这里,这几千兵,他觉得就到了极限了。他有时候真的有些痛恨那穿越大神,为毛不把自己丢在那江南富庶之地,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就不会为这些东西苦恼了吧。
但是,世间之事,一饮一啄都是注定的。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有一弊就有一利,他回过头来一想,这山东虽不富裕,但是却给了成长的土壤,若是真在江南,他要自己能够有这份实力,那就是妄想了,他还没有冒头肯定就得被人踩下去,了不得就是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官儿,但是,这崇祯朝的官儿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你接着说!”余风盯着陈敏之,这次可真的就有考校的意思了。这读书人评头品足天下大事,说得好听点,叫胸怀天下,说得不好听一点,叫做夸夸其谈。这陈敏之夸夸其谈的本事他是见识过了,但是,真要看清楚一个人的心性气魄,还是要看这个人处事的手段,尤其是这事关他发展的大计,听听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什么见解,对余风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人手下的盐丁和风字营的官兵,明面上的不下五千之数吧!!”陈敏之没有问那没在明面上的,那些肯定是机密,他总不能相信余风连新城驻军的数目这等机密之事也悉数告诉他吧!能让他知道新城的存在,就已经是主家莫大的信任了,他要是再没眼色去打探,那就是取祸之道了。
“这五千人的身家,都寄托在大人身上,而学生也曾经听闻过,大人的军纪相当的好,至少,这些军兵盐丁,极少有祸害百姓之事情发生!”他说道这里,笑了一笑,这也是当初他投入余风门下的原因之一不过,这就不必说了。
“衣甲兵器是花银子的大头,粮饷也是少不得的!”他抽动了一下嘴角,“如是大人身上没有巡检司的职司,估计这些兵马也维持不下去了,如果把学生放在这般境地,肯定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在朝廷活动,将手下这只兵马调防到富庶之地,要么就收拾行李,赚足了银钱做一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
余风点点头,这样的想法,他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有想过,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就算是调动兵马到江南,他就能保证能够养得起这些兵马,手中的权把子不易人吗?这点他很怀疑。至于做一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那更是不可能,他知道,再过些时日,这天下就是烽烟四起,一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在这乱世,和一只待宰的猪羊有什么区别。
“不料大人却另辟蹊径,直接取了海外一地,恕学生斗胆,学生敢断定,那新城,必定是可以给大人带来足够的银钱粮草,大人才会如此作为的吧!”
余风沉默了一下,说道:“你说得不算错,新城的确有大把的良田,无人耕种,这聚拢流民去新城的事宜,年前就在做了,只是时日尚短,看不出多少成效出来。”
陈敏之心中一动,招揽流民到新城,毫无疑问,这些人就成了余风的子民,在那一亩三分地上,这些人时日一长,心中还有没有大明两个字都难说,大人端的好心计,比起鞑子他们强掠人口牲畜,手法上虽然是温和得多,但是这俩个事情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将他人的民众变成自己的民众。三百多年前的人,自然是不知道有“挖社会主义墙角”这么一说,但是余风此举,却是真真在挖大明的墙角了。
好在这大明的墙实在是太大了,小小的挖上那么一挖,没人会注意,但是这么持之以恒的挖下去,真的说不一定将这堵墙挖出一个窟窿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再大的墙因为一个小窟窿轰然倒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学生家中倒还有老母和一个幼弟,听的大人的新城如此田地,学生倒是动了一点小心思,我那幼弟,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在市井厮混,让人甚不省心,若是大人开恩,赐下一些田地,让他有碗安生饭吃,学生可真是感激不尽了!”
哟!这陈敏之挺上道的啊!余风心里明白,这不就是将家小送到自己的手里,作为人质吗?读书人好啊,啥事情都说得一点烟火气没有,好像是求自己一样。
余风心中大悦,有个识情趣的手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让人愉悦的。
“这说什么话呢?敏之你也算得我风字营的一员了,慕镇抚那边,早就做了规划,凡我风字营官兵,日后封田授地,都是有章程的,这事情好说!只是新城那边清苦,你不怕让家人去那里受罪?”
“有了田地可以传家,现在受这点罪怕什么,日后有子孙享福的时候!”陈敏之说道:“我这里有我在南京的地址,这事情,就拜托大人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衣锦还乡 下人心思
南京,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邸的后院,有一个大花园,以定国公府邸的底蕴,这府内后花园,自然是少不得一些四时之花,不谢之草的。何况严冬已经过去,这南京气候温润,此刻,花园里老枝新芽,竟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样子。
两个妇人沿着这园中小径,一边说笑,一边随意朝前行着,两人身后,是三五个丫鬟侍女般的女子跟在后面,由此可见,散个步都有丫鬟服侍,这两个妇人在这定国公府的地位一定不低。
“我说姐姐,都猫了一冬了,我不拉扯你出来走走,你也不知晓咱们这园子里这般气象吧!”两个妇人年纪差不多,被称作姐姐的那一位,体态稍稍有些丰腴,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只是此刻她那张俏脸上虽然微微笑着,那种雍容的气度,丝毫不因为她的简装便服有所减少。
和他说话的那位,却是一脸的跳脱,但是从这一点看来,就不难分出,这两个妇人,一个性格沉稳,一个则是比较活泼一点。
“怎么样啊,我都和惜丫头他们说了,过得几日,一起去牛头山踏青去,你老是呆在府中,闷也闷坏了,这次就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也好扯扯你的虎皮做做大旗,你不知道,元良他有多可恶,自己整天在外面玩得不见人影,我想出去疯上一疯,他都不许!”
“元良他是有正事呢?”那被唤作姐姐的妇人,淡淡的笑道:“放你出去疯,还不把咱们南京城闹翻了啊,上次是谁带着丫鬟去黛眉楼捉奸来着?你这折腾劲,我是元良,也得把你看紧点!”
这妇人正是定国公的原配,朝廷的三品诰命妇人张氏,闺名一个娲字,至于跳脱些的那一位,则是她的妯娌,定国公三弟徐元良的夫人宋氏,乳名唤作凝儿。
宋凝儿听得自己大嫂调笑,不禁嘴角微微一撇,不过,两妯娌平日里感情甚好,知道大嫂并无恶意,纯粹是取笑自己罢了。少不得辩解几声:“这不是那传话的丫头没说清楚吗?我哪里知道他是去那里谈事情,我还以为他去找那些不要脸的女人去了呢!”
张娲前行几步,笑吟吟的回头看着宋凝儿:“自己的丫头没调教好,你还好意思说,我记得你以前身边有个挺伶俐的丫头的,娘家陪嫁过来的,怎么不见她了!”
宋凝儿顿时气馁:“你说小环啊,她打小和我一起长大,真的是亲如姐妹,我都许了她一个妾室的位置,将来少不了她的富贵的,哪知道我家里那个败家子出去一趟,硬生生的将他送与一个军汉,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
两个妇人在这里闲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口中受苦丫头小环,此刻却是在千里之外,稳稳当当的站在一处庭园的大堂门口,指挥着下人们搬东搬西,一副当家大妇的派头。
“这个,这个琉璃物件,要放在箱子里头,对了,下面要垫上些许布棉,别磕着了!哎呀,余禄你怎么这么笨!”
这里是她的院子,她理所当然的指挥着下人的忙碌,除了将夫人和吴小姐送来的一些精巧物件装在箱子里,就连她平时喜欢的一些小物件和随身用的物品,也没有放过,当然,黄白之物也是有的,那都是他的私房,这就不用说了。正经是要将老爷送给徐公子的礼物备好,她自己也准备一些送给夫人的礼物,还有回家要给兄长和侄子们的礼物,都是要准备妥当的。
自家老爷派人带了书信回来,说是让她回南京省亲,顺便给老爷办一点点小事情。一接到这封书信,小环心里简直是立刻炸开了花,那欢喜之情自然是不用说了。
余风虽然没有将他娶进门,到现在为止,他在这余家不过是一个大丫鬟的身份,但是,知道底细的人,谁敢拿他当丫鬟看,连夫人都和她好得像两姐妹似的,拿她当丫鬟看,那不是太没眼色了?没见吴管家对她,比对老爷还客气吗?
老爷没有现在娶她进门,肯定是有着老爷的道理,甚至不少人都猜到了,她之所以到现在身份尴尬,那是老爷不想让她早某个人的前面进门,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小环当不了二夫人,这三夫人是肯定没跑了的。
而小环自己更是没有拿自己当做一个丫头看,她倒是颇有些主人翁的意识,大妇雪娘生性恬淡,大事情还能张嘴说说,至于家中那些不大不大的事情,直接她就能做主了,而另外这庄园中的一个女人,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不会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人家是老爷的搂钱耙子,关注这些小事,没的低了自己的境界。
既然大部分事情能够当家做主,这就是人前显贵了,在这里倒是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小环在南京还是有亲戚的不是,这衣锦还乡可是每个人都想做的事情,小环再怎么能干,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有这样的心思,那自是再正常不过了。
随行的除了两个贴身丫鬟,再就是几个府中的小厮。这些人,都是卖身到了余府,跟了主家的姓氏了的。大灾之年,能够卖身到豪门,对于这些难为为生的穷苦人家,已经就是一步登天了。这小环也是搞怪,给这些人净取些福禄寿喜忠诚富贵之类的喜庆名字,还振振有词的说道,这样朗朗上口一些。
除了这些人,路上照顾安全的护卫,也是要几个的,这个倒是不为难,大人家中要几个护卫,这消息传出去,那些护卫在庄子四周的盐丁,就是打破头也是要来的,可惜的是,他们注定是要失望了,余风直接从登州派来了他的一小队亲兵,作为护卫之责,倒是让原本渴望跟着小环夫人,去江南乐呵一番的人悻悻不已。
二月十八的时候,小环一行到了南京,一路上,做主子的是归心似箭,跟随在主子身边的从人们,纵使辛苦些,也是无法抱怨的。倒是那几个作为护卫的亲兵,对于这样的行程,没有任何意见,似乎觉得,这样的速度,才是正常的。
在城中寻得一个客栈住下,这十几号人,放在小环的家中,那是放置不下的,他那家里,如今就剩下两个兄长,虽然都已经成家,但是小门小户的,怎么能放置得下这么许多人,再说了,饮水思源,她是定国公府上出去的人,这回到南京,自然是要立刻去磕见旧日的主子才是正理,哪里有先落兄长家的道理。
收拾停当后,小环没有带着丫鬟从人一大堆的去定国公府,带上一个丫鬟,那就可以了,人家国公府是什么气度,带的从人多了,倒是显得有些暴发户的样子了,没的给自己老爷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