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余风将脸转向自己的岳父,老头没等他开口,很是大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别耽误回来吃饭!”

在老头看来,这读书人多看多学,长点见识,自然是好的,何况这还是自家的东西,自己的女婿看看,那自然是无妨的。所以,欣然允诺,再说了,要不给女婿找点事情做做,两人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也实在是尴尬了一点,总不成自己和女婿谈点诗词歌赋什么的吧!那自己也得懂啊!

长长的海滩上,隔着几十米,就有一口大大的铁锅,锅里冒着袅袅的热气,过下面柴薪熊熊燃烧,这就是各家各户煮盐的家伙什了。每口锅旁边,都有个人看着火,不时拿着一只木条,在锅里搅动一下!

这就是煮盐,真的是拿着锅煮海水啊,这方法也太原始一点了吧。余风看到眼前的这番情景,第一反应就是落后,照着这样的水平,那一天才能煮多少点出来了啊!他甚至按照后世的标准,算了一下,按照一个人每日工资一百的话,两个人煮盐,那么,至少得煮出两百斤盐来才够回本。

“这样一天能煮多少盐出来?”方离问道身边的两个小舅子。

“不停火的话,一天能煮个十来斤!”旁边的赵大郎自豪的说道,“我们家的锅大,有时候能煮个十四五斤也是有的!”

才十四五斤,就得瑟成这样?要是你看到现代那一小时产能几十吨的盐井,还不知道咋样呢!余风鄙视了一下自己沾沾自喜的小舅子,又问道:“那巡检司收购你们的盐货是什么价格!”

“说是三分银子一担,可是,除了盐税后,也就两分银子左右!”

余风在心里迅速的换算了一下,一担一百八十斤,可卖两分银子,也就是说,差不多一斤一个大钱,也就是说,两个青状劳力,忙乎了一天,所得的收益,和雪娘上山砍两担柴卖差不多,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雪娘的柴薪可是卖的四个大钱一担。

赵大郎见到他眉头微蹙,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自顾自的说道,“也就是今年,巡检司换了一个巡检,将大伙的盐货拼命的往下压价,以往都是可以卖到三四分的银子的!”

“难道就是巡检司一家收盐货吗?”余风问道,要是只有巡检司一家收,那么,那些私盐贩子的盐货从哪里来的,总不至于他们自己去煮盐吧!

果不其然,赵大郎犹豫了一下,或者,他觉得自己身边的不是外人,开口说道:“听说灵山镇上有个盐场,倒是有人往那里卖盐货,不过,路途远了一点,路上巡检司的盐丁又侦缉的严密,大伙都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回去的路上,方离心里有底了,既然有盐场,自然是做盐货买卖的,弄不好,这巡检司收购的这些盐货,也是直接卖给了这盐场,从中赚取的这个差价,这赵家村离灵山镇,少说也有三四十里地,要是差价不大,倒是真没有人愿意干这冒险的勾当。

回到家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的海鲜,余风登时食指大动,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海鲜宴啊,这要是放在自己以前,没有个几千块,根本拿不下来,搞笑的是,自己带来的那半斤猪肉,却是当仁不让的摆在桌子中间,显然,自己老丈人一家眼里,觉得,这猪肉比这海鲜可体面多了,更惊奇的是,而桌上还居然有一壶酒,看来,这老丈人款待自己的女婿,还真是下了本钱。

席间,余风将自己心里的疑惑,对着老丈人问了起来,显然,赵总旗比自己两个儿子知道的多了许多,当得知灵山镇那边的商人,盐货收到一分二两银子一担的时候,余风不禁奇怪的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村里的盐货集中起来,全部卖到那边去,总比贱卖给巡检司的要好得多吧!”

赵总旗奇怪的看了余风一眼:“要是被巡检司的差人抓到,那可是要直接砍头的!”言语间似乎在笑话自己女婿有些书生意气。

余风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果然,这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军户,骨子里的那份血性,都已经被磨洗得差不多了,所谓巡检司的差人,充其量不过是地方的准军事武装,一些衙役和地痞流氓的混合而已,这军户,可是职业军人,一群职业军人,居然还害怕这些半路出家的家伙,说出去简直叫人笑话。他记得改革开放初期,那些军车走私的,可是彪悍的很,你地方上的敢拦车,车上的兵就敢拿枪指着你。

他一边蹉跎,却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两个小舅子,眼里却发了光,托余风的福,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灵山镇那边,盐货的价格竟然如此的高,两人的眼珠子吃饭的时候,都在不停的乱转,想来是在盘算,自己煮一个月的盐货,在灵山镇那边,能卖到多少银子。

这情况有点出乎余风的意料,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多赚这些银子,而是,知道这情况的人不敢去,而些许有胆量的人,却又不知道这个消息。古代交通欠发达,一辈子不离乡的人大有人在,多数人的生活范围,也就是自己自己居住地方圆一二十里的样子,像赵总旗这样的副村长,要是不传达类似的信息,靠着这些人自己打听到这些信息,那是不可能的。

不用说,别的人反应怎么样,那是另外的一回事情,很明显,自己的这两个小舅子是动心了。余风知道他们两个人动心了的原因很简单,吃过晚饭,借口消食在附近溜达的时候,两个小舅子主动找上门了。

“姐夫,你说那灵山镇那边的盐货,真能收到一分二银子一担吗?”古人早熟,这大郎虽然才十五岁,却是长得和成人无异,除了身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有点单薄外,不看他满脸的稚气,倒是一条好的汉子了。最起码,余风还比不上他。

“岳父这么说,想必是没错了的!”余风慢条斯理的答道,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咱家还有两担多盐,这不就是二两多银子吗?”旁边,二郎插嘴道。这大郎二郎,是家里人的叫法,两人还是有大名的,如同现在人取名叫什么沪生,港生什么的一样,两人的名字也有缘由,大郎叫赵登,二郎叫赵莱,原因很简单,他们出生的那两年,赵总旗在老往登莱两处跑,平白莲呢!

“是啊,姐夫,你看,我们要是瞒着爹,将这些盐卖成银子,爹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呢?”赵登是补了籍的军户,胆子显然是比平常人大了一点,按理来说,这话赵莱说更合适,毕竟一户一丁,赵莱只是一个军余,不管卫所的军饷多少年下来一回,名册上可是没有赵莱的名字。这类的军户子弟,没田没地,法律又不让干别的,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愿意混吃等死的,往往就走了极端,喜欢铤而走险。

“不行,你没听岳父说吗?抓到了要杀头的?”余风威吓道,就算真有这心思,瞒着赵总旗那是绝对不行的,要是自己将人家的儿子拐去做这杀头的勾当,就算是半子,恐怕赵总旗也得和自己翻脸。

“其实爹早就动心了,只是拉不下那张脸面,爹南征百战的,几个差人,哪里会放在眼里,但是为了自己家的私利,去和官府作对,他怕连累大伙!”还是赵登对自己父亲比较了解,其实,这帐谁都算得过来,煮一个月的盐,往灵山镇那边一送,比以往一年还赚的多,家里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有这个门路谁不想干干。

“那你们的意思是?”余风故意问道。

“姐夫,你跟爹说说,就算不是自己家的,谁家没有几个亲戚和相厚的朋友,这可是大家都好的事情!爹那么看重你,总不会驳了你的面子的!”赵登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他看来,余风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说客。

余风不由打量了赵登一眼,只见赵登那种略带稚气的脸上,浮现除一副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精明来,这让余风登时看高了他几分,不错,还知道绑架其他的亲朋来以大义改变自己老爷子的看法,顺便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过,这也是算给了余风一个借口,要是他自己这么直接和老丈人商量,老丈人难免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但是,要是他知道是他儿子撺掇自己姑爷的,就算是日后事发,也怪不到余风的头上来。

第五章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余秀才,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胆子不必咱们这些粗货小啊?”

在一条林间依稀可见的小道上,赵贵一边推着独轮车,一边问着走在中间的余风,余风身上那套青白的长衫,已经换成一身的短靠,走在队伍的中间,和其他人看不出有什么的分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皮肤白皙了一点,和这些海边讨生活的汉子相比,他简直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在他的边上十几个人的神态倒是显得轻松,可也是左顾右盼,显得十分紧张。

这一行人有四五辆独轮车,剩下的都是挑着扁担,不管是车上还是扁担挑着的,都是用鼓囊囊的草袋子。

崇祯五年夏天,登莱一带显得特别冷清,孔有德在登州作乱,掳掠官民,无恶不作,甚至有军粮不够食人的禽兽行径。登莱兵备一向松弛,被这些辽东过来的边兵打的落花流水,朝廷只能是从各处调集兵马镇压,一时间山东各地大兵调动,风声鹤唳。

不过这种紧张的态势却也有个好处,行走在官道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军兵都是被调去平叛,也没有什么巡查的人,余风他们十几个人走在小路上也不用担心被军兵们抓住。至于为什么这么紧张,很简单,这些军户子弟现在所做的事情是违禁犯法的勾当,贩运私盐。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巡检司的差人带着他们作为爪牙的地痞流氓们的堵截了。

这十几个人,姓赵的倒是占了一大半,正如赵登昨日所言,谁家没有几个亲戚朋友的,这些人,差不多就是和赵家相厚的乡人和关系密切的亲戚了。问余风话的赵贵,算起辈分来,余风还得叫对方一声叔,他可是赵总旗的堂弟,不过,这些关系,余风倒是一塌糊涂,那赵贵也没按辈分,直接称呼他余秀才。

这赵贵家里就一个老父亲,身子还不太好,这日子也自然也就过得苦不堪言,赵登赵莱两兄弟,趁夜找到他家去的时候,把来意一说,赵贵二话不说,立刻就拍板干了。至于其他人,听说一担盐货能比平时多出一两银子的厚利,各个都心热起来,有的直接拿出扁担准备担盐,有的则去村里几家有独轮车的家里,将独轮车借了来,几乎没有一个拒绝的,总之平时大家这么熟,都知道彼此的底细,胆子小的人的赵登赵莱也不会去找。

至于赵总旗那里,余风把话含含糊糊一说,赵总旗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过,看他这样子,怕是也默许了,这赵总旗,平时也颇得人心,既然他没反对,大家登时心里踏实了许多。

至于余风,大家原本是不愿意他跟着来的,大家都道,卖了银子,少不了这余秀才的那一份。毕竟,人家一个读书人,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当中,不管怎么说,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情,不过,在余风的坚持下,大家还是同意了。有这么一个知书达礼,而且看起来能言善辩,胆子也不小的人在身边,这些人的胆气也足了一些,叫他们做点力气活没问题,要是和人打交道,他们可就不上余风万一了。这次去卖盐,不光是要出力气挑盐推盐,到了地方,能不能卖到一个好价钱,还是要看余风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十几个人早早的起床推着车挑着扁担出了门,这个时候,那些巡检司的祸害,应该都没出来。刚走出家门的时候,大家还都是有些担惊受怕,走了大半个时辰,渐渐的走进树林之中。这时候大家才变得轻松起来,赵家村临海,到灵山镇也就是三十里左右的距离,中间都是些矮坡丘陵,草木郁郁葱葱,走在其中,很是隐蔽,大家也都是把心放了下来,多走三十多里路就能多赚一两银子,这种好事情哪里去找。

心情轻松,这闲话也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一帮人都是彼此打趣,说的也是村子里的琐事,还谁家的大姑娘美漂亮啊,谁对谁有意思啊,总之,男人的话题中,永远都是少不了女人的。一帮人嘻嘻哈哈走着,倒也轻松惬意。

边说边走,总是感觉不到时间,很快,余风他们就到达了灵山镇,说是镇,也就是几百户人家聚在一起,说起来这人还没有赵家村多,不过这灵山镇的位置很不错,是附近几个卫所城镇地方陆路的交汇点。更重要的是,灵山镇还靠着一条河,一些船只可以直接入海,而海上的只要不是太大的船,来这里也找得到停靠的地方,运输方便不少。当然,这里还有一个事情不可不提,这里有个大的盐场,叫灵山盐场,实际上,若是没有这盐场,这灵山镇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各路做生意的人都是汇聚在此,或者是互通有无,或者半路歇脚,总的来说,也算是有小小的繁华景象。

一路上顺顺畅畅,倒是波澜不惊的到达了这里。

距离这个镇子还有二里路的时候,余风一行人从小路走了出来,上了大道,这时候能看到人可就多了不少,这时候,余风他们才想到,若是在这大道上遇见官差或者缉查私盐的盐丁怎么办,不过到了这里,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了,这就像你到路边理发店里干点儿童不宜的事情,被抓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你要是到了五星宾馆去,基本上就没有这种可能的,这种地方,一定是有保护伞的。

路边有几个人在闲聊,看到他们一行人推着车,其中一个眼睛一亮,顿时就迎了上来。

“几位大哥是卖盐货的吧,来我们方家盐栈吧,方家盐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你是盐栈的伙计?咱们的这些盐货,你看你们能给到多少钱?”

从一伙明显是私盐贩子的人中间,走出一个面目白皙的文人气质模样的人来,饶是这小伙子见多识广,还是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