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衡月再细心些,就会发现林桁的坐姿并不放松,后背都没有完全贴到靠背上。
车窗玻璃映出他半边瘦削的脸颊,面骨线条清晰而凌厉,眼睫微微垂落。衡月转动眼珠看过去时,猝不及防地,透过车窗上的倒影对上了他的视线。
一直盯着车窗外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匆匆回过头,目视前方,五指重重抓紧了膝盖,过了一会儿,没听见衡月问什么,才又松开了。
衡月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当刚才的对视是意外。
车子里开着冷气,在这狭窄紧闭的空间里,任何不属于自己的动作或气味都会在另一人的感官里被放大数倍。
衡月鼻尖忽然动了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她开口叫他,“林桁。”
少年转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听见她问道,“村长告诉我,你还没有开始分化,是吗?”
这是一个隐私又尴尬的问题,就好像问一个十六岁的男孩你是不是还没有来初精一样,林桁不自在地点了下头,“是。”
十六岁还没分化的情况很是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前几天新闻才报道了一个十七岁才开始分化的男孩。
普通人平均分化年龄是在十叁到十四岁,衡月十四岁开始分化,断断续续持续了半年,才彻底完成分化,一名Omega。
林桁的父亲林青南是一名Beta,那么林桁很可能也会分化成一名Beta......
衡月若有所思,想着哪天带林桁去医院做个检查,没再说话。
衡月在北州市有几套房子,目前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
和林桁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她蹬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从柜子里找了双均码的一次性拖鞋给林桁。
“家里暂时没有男士拖鞋,你先穿这个。”
她在一旁等林桁换好鞋,叫他放下包,带林桁大致参观了一下。
房子很大,足有两百平左右,衡月指着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道,“那是我的卧室。”
她走了两步,推开隔壁房门,“这间房铺有床单被套,你今晚先在这睡下,如果想睡刚才空着的那间,可以明天收拾出来。”
这间房之前衡月意外睡过两次,之后她便叫家政阿姨铺上了床铺,没想有用上的一天。
林桁毫无异议,无论衡月说什么他都答“嗯”,像个没脾气的机器人,只在衡月说收拾房间的时候,才给了点不同的回应。
“不用麻烦。”他说。
虽然衡月说会尽心照顾他,但对于林桁来说,他明白自己并不处于一个可以“挑剔”的位置。
衡月瞥见他额上的汗珠,伸手替他打开空调,并没有客气回“不麻烦”,而是转头看着他,直白地指出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平等。
“林桁,我们的关系并不完全对等,在你适应这段关系之前,你得学会‘麻烦’我,明白吗?”
她脱去高跟鞋,赤脚踩在温凉的地板上,个头比林桁矮了一个头不止。
林桁微一低头,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漂亮含情的眉眼、涂着口红的唇瓣和那道拢在衣裙下的软沟。
林桁不太怎么会拒绝衡月,在这种时刻,他总是只有一种反应,那就是避开视线,闷着头回一声
“嗯。”
衡月几乎已经能猜到他的回应。
停岸(4)
衡月从房间的浴室洗完澡出来,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她又闻到了那股之前在车里闻到过的味道,温和青涩,有些像阳光下未成熟的麦穗香。
在车上时,这股味道只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而此刻,这股浅淡的香气却变得极其浓郁,像看不见的晨雾斥满了整间宽敞的客厅。
信息素。
衡月脑子里瞬间蹦出了这个词。
这并非她头脑敏捷,而是她的身体先一步地替她做出了判断。
这屋子里只有她和林桁两个人,如果不是她,那么就只有
衡月稍稍屏住呼吸,压制着身体本能涌上来的燥意,走进客厅,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林桁。”
门半掩着,里面并没有人答。
突然,“咔哒”一声,身后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
衡月转过身,看见林桁手脚僵硬地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几乎同时,一股浓烈的信息素冲出浴室,涌入客厅,来势汹汹地朝衡月袭来,仿佛要穿过她后颈披散的湿发渗入脆弱敏感的腺体。
犹如被夏夜潮湿黏热的海风扑了满面,衡月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滞了一秒。
少年落地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呼吸却尤为急促。他一头黑色短发汗得湿透,裸露在外的皮肤透出不正常的淡红,两道长眉深深敛着,仿佛正在遭受某种莫大的痛苦。
看见林桁这个模样,衡月已经完全确定,林桁正在经历人生中第一次分化。
林桁看见站在他房间门口的衡月后,浓密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似淋湿了的乌黑翅羽在发抖,无端透出几分柔弱无依的滋味来。
即便他只是皱着眉,脸上并没有太多其他表情。
和在他家中的那间石砖瓦房中一样,林桁没有贸然离衡月太近,而是站定在客厅中间,与她隔着两步远的距离。
衡月赤脚踩在浅灰色大理石地板上,身上穿着件浅妃色细肩吊带裙,裙摆及膝,里面习惯性没有穿内衣。
她卸了妆,长发吹得半干,柔顺地披在身前背后,和林桁之前看到的样子有些不一样,面容更清丽,像一朵出水沾露的白木芙蓉。
只是花瓣上染了几缕重色,那是她白净面容上浓烈的眉眼和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