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意其实很习惯发烧时无人照料的情况。
中学时代她一直在住校,不讨喜的性格让她身边没一个朋友,更何况那时每个人都在分秒必争地学习,自然没空管她这样一个孤僻的边缘人。
回到那个湿冷阴郁的家里,柏意感觉比在宿舍里还要孤单。
直到大学遇到善良热情的室友,情况才稍好一点,她也变得开朗许多。可是大学也只有4年啊。
柏意对抗发烧的唯一手段就是不断地往胃里灌热汤热水。用热水把身体深处的寒气浇化,再把整个人像蚕蛹一样裹在厚厚的被子里,捂出一身汗。
一个人藏在被子里探出脑袋,让她感觉自己被关心、被呵护,甚至有种微妙的幻觉:自己也可以做自己的父母。
原来人竟会在这种极致孤独的情况下,反而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独。
可是现在她刚闹了一晚上肚子,冰冷的手脚虚软得像是纸糊的,再没有一丝力气去爬起来给自己倒杯水。
她烧得晕晕乎乎,身体重得像是要陷进床榻里,关节深处如被烙铁烫伤,酸胀疼痛。一闭上眼,眼前就飘着乱七八糟的图形。
想喝水,好想喝一口水。
嘴唇已经龟裂了,她只有不断抿着唇,努力吞咽下越来越干的口水。
自己会死吗?
迷迷蒙蒙中柏意似乎听见有人敲门,但她五感混沌,也听不大真切。
直到两秒后,住对门的耳背老大爷忽然走到楼道里,开始破口大骂,声若洪钟,气吞山河:
“小伙子,你都砸了多久门了?!把老汉我都吵起来了!能小声点儿不!”
0028 不许欺负我
隋应辰被穿着白色老头衫的大爷骂得一愣一愣,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河东狮吼?
他急忙掏出备用钥匙,去捅柏意家的门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用这把钥匙的。
一边说:“大爷,对不住了。”
耳背大爷再次拔高嗓门:“你说什么?”
“大爷!我说对不起!!”
“哦!没事儿,下次注意点!”
柏意今天没有来上课,老吴通知大家上自习。
自习课上,隋应辰一道题也没有做出来。
他忍了忍,最后还是跑到隔壁2班揪出个人问,得知他们班的数学课也改成了自习。他蹙起眉,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个:“?”
心想,就算把他当成人渣恶棍,不愿见他,也不能不要工作了吧?
一上午过去,她还是没有回消息也没有把他拉黑。
隋应辰心里陡然升起一阵烦躁,烦躁化为具象,成了屏幕上一大串问号。他没来得及细想,又噼里啪啦发给柏意。
除此以外,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这串失心疯一样的问号下场同样是石沉大海。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翘了下午的课,提起书包就打车奔赴她家,还催促着司机再开快点儿。心里想着自己可真是没出息透了,人家把你的真情实意当狼心狗肺,你还偏要上杆子犯贱。
砸了半天门没人应,又被老大爷一通臭骂,隋应辰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本以为柏意不在家,他只想确认一眼再走,没想到一推开卧室门,便看到躺在床上嘴唇惨白干裂的女人。
他心里积了一路的怨怼忽然无处着落,在胸口悬浮了半秒,接着就更没出息地化成了满腔的怜惜
“老师,你,你怎么啦?”
柏意懵懵懂懂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昏暝。
她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舒服了不少,额头上正压着一个沁凉的毛巾,嘴里也不怎么干了。她隐约想起之前昏睡时,有人小心扶起自己的上半身,像哄小朋友一样哄着她张口,然后慢慢灌水进去。
“……醒了吗?”
她听到一个疲惫又温柔的男声,那声音再熟悉不过,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继续装睡。
此时她四肢毫无力气,头脑也昏聩,倒是装得很逼真。
只听到身畔低低的一声笑:“你醒了就好……我看下温度计,烧也退了好多。”
说着,她额头上还略有凉意的毛巾就被取走,连带着他离开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男生重新回到房间,一条更清凉舒爽的毛巾齐整地搭在她的额头上。
然后她听到男生有点郁闷的声音:“今天我们班发卷子了,我考砸了。你就是因为这事才跟我生气的吗?”
她没说话。
他接着说:“只是一次没考好,也不算什么大错吧……而且我数学成绩还进步了不少,你怎么不夸夸我爱屋及乌、精准用功?”
“嗯?你还装睡呢?哼,我才知道原来仓鼠急了也会咬人啊。”
柏意其实听清了他的每个字,睫毛微微扑簌。
男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还是你真的把我想成那种傻逼啊?你把我想得这么坏也可以,干嘛要这么想自己啊?”
“你是我老师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而且他也不在我们学校。
“我都忍住了向全世界炫耀的冲动,你不表扬我自制力强,还要用那种难听的话骂我。你怎么这么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