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豹摇摇晃晃站稳, 望着云头上披甲执锐的钱塘神将,豹眼里竟然浮现泪光。
去国别乡数百年,黑天惨世熬苦海。
一朝盼得严尊至, 兄妹俩喜至哽咽,不禁抱头痛哭。
*
阴世深处。
熔金河最灿灿、阴影最重所在,伫立座白骨宫殿。
宫殿外遍布沼泽,沼泽里浮着般若。蜘蛛穴围绕宫殿。无数吊着线的小人在一对儿美艳玉臂的操纵下忙碌着宫殿上下事宜。
宫殿内, 人头王座上,巨大的黑色蛟龙正盘踞在一个金色的池子边,醺醺然吸着池子源源不断供应来的新鲜灵魂。这酒池吸取了大半条熔金河里溺死的灵魂才能铸造出来,吸一口,能抵几十年修行。
一旁白首类鹰的大鹏鸟则拍着翅膀,正与数尊青铜女神像媾和,吸取着她们祸害了数个世界积下的黑雾。
镇海王两兄弟寻欢作乐之时,下属来禀告,说是钱塘君领着钱塘大军亲至,杀得看守九娘兄妹的妖魔溃不成军。
黑蛟一个激灵,清醒了:“这么快?天庭真是一群废物,拿了我们的好处,连人也拦不住!”
白首大鹏也吓得打了个哆嗦,登时没了兴致,打发了几尊青铜像:“可恶,不过是个近些年得道的破落户而已,竟然明晃晃欺负上门来了。哥哥,他定是找你要人来的。你意下如何?”
黑蛟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小小贱妾,还他就罢。”
大鹏道:“哥哥胆气忒小。”
黑蛟冷笑道:“他若是问你要郑夷,你却给不给呢?你前两年被他打得狼狈,我法力尚如不你,又能如何?你我法力虽强,却抵不过他是个不怕死的疯子,又能言善辩,还煽动了一群匪贼在你我家里闹事。天庭倒罢,一群懦夫。惹恼了钱塘小子,他可是敢动真刀枪的!”
大鹏听得没脸,瞥了一眼正乖顺地伏在自己脚边,宛如一条忠顺大犬的英武青年。自言自语:“也罢,现在就让他们高兴一会,哼,等过上几十年......”
这厢镇海王两兄弟战战兢兢,早已做好准备:倘若钱塘君杀来要人,或者要他们跟堂兄一样,放九娘兄妹实际主政熔金河畔。那他们也只能跟他们的倒霉堂兄一样捏鼻子认了。
那厢洞庭君却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了钱塘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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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云而来的钱塘水族与妖魔拼杀在一起。
钱塘君时不时一道天雷下去,劈得看守九娘兄妹的无数妖魔化为脓血。
一时间,杀声震天,只杀得万魔辟易,众邪争逃。
钱塘君率领众将正要趁胜追击,洞庭君终于匆匆赶到。
他擦着汗道:“阿韶,你怎么不等等我们?”
南国的大将们也纷纷围住了钱塘君:“您来降妖除魔,怎么不通知我们?”
“等你们?”钱塘君面带寒霜:“等你们叽叽歪歪阻拦我吗?让开,本座要去迎接九娘。”将袖一甩,大风将南国大将们推开。
洞庭君稍退一步:“阿韶,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拦你的,我也是来帮你的迎接豹臣、九娘的。”
钱塘君步子一顿,抬眸看他。
儒雅男子叹道:“你不要总以为我是铁石心肠。难道他兄妹俩不是我的骨肉吗?”
竟率先降下云头,亲自解除了小儿子身上的变形术,又解除了那群白羊的变形术,让他们变回了凡人模样。
解除黄豹外貌后,豹臣却是位头戴玉冠,脚蹬缕金靴,仪容清俊的少年将军。
清丽的龙女与清俊的龙子,齐齐含泪下拜:“不孝子/不孝女,豹臣/九娘,见过父亲、叔父!”
洞庭君忙将他俩搀扶起来,温声道:“豹臣,九娘,这百多年,辛苦你们了。”
南国大将们也围着他们说了些宽慰之语,竟将钱塘诸将挤在一边。
看他兄妹俩形容狼狈、满身伤痕,洞庭君心疼道:“我们就地休息一会,我给你们带了琼浆玉液,你们喝下可以补充体力,再整理一下形容。”
又道:“阿韶,你们征战也累了。也稍作休息吧。”
钱塘水族们一路从钱塘开拔,先是在困神大阵中花费了不少精力,又一鼓作气地救出豹臣、九娘,确实是乏兵久战。
钱塘君见此,便挥挥手,让钱塘水族们就地驻扎休息。
“阿韶,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洞庭君问弟弟道:“除了老大,其他孩子们都已经救出来了。”
“既然救出,便要名正言顺。”钱塘君见他态度温和,语言平和,只道兄长想通了,或者是终于接受了现实。便道:“我已经逼那藤蔓签了书。他不认也得认,从此后,镜便实际重掌故地。九娘兄妹这里,也如法炮制就是。哼,我看镇海王敢不认!”
洞庭君温笑道:“如此甚好。是我之前胆小了。向你赔罪,阿韶,你我兄弟来饮一杯罢。”
钱塘君刚刚大胜,又见兄长转了态度,快意之下,玉面微展:“哥哥总算想通了。”
话音未落,一杯琼浆刚刚下肚,王韶骤然色变。猛地将杯一掷,一把揪住洞庭君:“你!”
剧痛从肚腹里传来,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颠倒。
王韶南征北战几十年,也不是没领教过敌人的阴谋诡计。
但是即使兄弟俩多次争执,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把毒酒送到他唇边的,居然是一起南征北战的亲哥哥、战友!
王韶将手一晃,眨眼间唤出了宝剑,横在洞庭君脖子,颜色寒比经年不化的冰:“你以为我会就此被毒倒吗?”
洞庭君的笑容不变,依旧温文儒雅:“是啊。阿韶你法力高强,顶多虚弱一会而已。”
“哎哟,我的肚子......”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