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 / 1)

吹过大地的风放歌:“公主,公主, 我怎敢相比你的轻盈?”

百花羞嗒嗒掩面:“呀!羞煞人也, 我等颜色, 全都发白。公主呀, 为什么您要从我等奴婢跟前经过?”

混杂在其竹林上的、大地上的、百花上的脸,一齐高歌,王勇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各国的资深者, 他们全都和他一样,身不由己,附和地唱着。

她的美貌随着风声传遍四海,辉夜姬却时常无缘无故的对月嗟叹。

直到她的美貌, 为她引来了五位有名的求亲者。

辉夜姬不欲委身,便请已成了富翁的父亲托词辞曰:“古来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若非稀世珍,难偶绝代貌。”

“望君子,取得佛前万世钵。”

“望君子,攀得蓬莱仙家枝。”

“望君子,猎得唐国火鼠裘。”

“望君子,斩得龙首五色玉。”

“望君子,寻得燕子安产贝。”

黑发雪肤,貌若皎月的辉夜姬道:“若有一物将取得,妾身俯首拜夫君。”

五位达官贵人色迷心窍,一口应下,心中打得,却全是鸡鸣狗盗的主意。

第一位取来了用山寺供钵冒充的佛前万世钵。

第二位取来了用重金打造的玉枝假充仙家玉树。

第三位委托唐国商人寄来不知真假的火鼠裘。

第四位依仗武勇出海寻龙,却斩龙不得,反而险些葬身大海,吓得再也不敢追求辉夜姬。

第五位辛苦等候燕子产卵,却最终一无所得,反而意外从房梁跌下摔断了骨头,不久一命呜呼。

一干人等随着故事的发展,场景的变换,不停地变换着视角与身份。

有时候,他们是辉夜姬房前的松树野草,看着那被油烟熏黑的钵被辉夜姬丢出。那钵砸在地上,裂痕隐隐,上面的人脸,是一位慈蔼的老人。

有时候,他们是玉枝附近的风,听着皇子雇佣的皇家工匠,在皇子邀功之时,一涌而到辉夜姬家中,当着美人的面,向皇子索要打造玉枝的花费。玉枝最终被搬回了工匠库房,库房地上散落着许多打造玉枝所用的细琐的金银、玉矿,细细看去,那是被肢解的女子的四肢。

有时候,他们是窗前的鸟雀,看着辉夜姬将通体发青,镶嵌着琉璃的火鼠裘丢入火焰中,焚烧成灰。火鼠裘上的人脸,跟着一起在火焰中无声惨嚎。

有时候,他们是天上的乌云,是飞窜的闪电,看着依仗武勇寻龙,企图斩龙首获得五色玉的武士面对狂暴的海域,灰溜溜地驾船而逃,只留下了死了一地的从人奴仆。从人与奴仆大都嘴巴上缝着针线。

还有的时候,他们是辉夜姬门前的铜环,听着扣门的仆人,痛苦地禀告,主人因取燕子安产贝,跌落而夭折。下仆们不敢对辉夜姬言怒,便把那一窝燕子泄愤地煮在了锅里,燕子们的阖家男女老少的面孔被煮得通红。

等到辉夜姬的故事最终告一段落,重挽羽衣,驾云在仙童玉女簇拥下重返天界后,这些幻术一霎那便如烟云消散。

女声齐唱:“贵主离却人间界,月姬重返旧时居”

眼前既没有竹林,没有皇宫大海,没有五样宝物,仍只有悬在天上的月,黑夜冰原。

纯白的天人们带着看完一出戏的微微笑意,低头看了一眼刮着苍茫风雪的冰原,便驾云返回了月中。

低矮的茅屋里,陈薇捂住嘴,陶术退后一步。

小男孩的母亲断成两截,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那些伴随辉夜姬而生的金银珠宝,原是她的内脏。

小男孩便欣喜地拿起小刀,一刀刀,挑掉了母亲嘴上直入血肉的针线,叫道:“阿妈,你解脱了!”

她的丈夫跪下来,跪倒在地上,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涌出,被缝得严严实实的嘴上,却发不出一声呼唤。

双唇剪得鲜血淋漓,那矮小瘦弱的妇女,却好似活过来的偶人,神情灵动许多,她双目无神,伸出手,一点点抚摸着儿子年幼稚嫩的脸庞,她蠕动着嘴唇,一点点,终于发出了几十年不能说出口的,早已生锈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儿啊.....妈的罪......赎尽了,你也要......早点开始,赎罪......”

妇人死去了。很快,她的身子一再缩小,缩小,缩小成了一具成人巴掌大的木偶,身子被劈成两截,又被男孩细心地用一捆布绑在一起。

而她身上的铁链,终于解开了,落在一旁。

屋内几人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

男孩把木偶放到了自己的背篓里,给父亲背上,对父亲说:“阿爸,我们走吧吧。”

一步出茅屋,家家户户都有沉闷的孩子,牵着家人出来,有的人家失去了母亲,有的失去了父亲,有的死去了老人,有的没有了青年,都化作了大大小小的木偶。有的木偶上有被火烧的痕迹,有的偶身上显着被煮的模样,伤痕千奇百怪。

便见中天月色通明如流水,澄澈得异乎寻常,似乎心满意足了一般,连村子区域之外的冰原风雪,也小了不少。

在这一片澄澈明亮的月光下,褚星奇低声道:“王队,你看。”

众人骇然地看清,每一个土著人类身上的关节,都有一条细细的,几乎透明的,如月光凝就的线,直直地升高,伸入遥远夜空的银月。宛如偶戏里,人偶身上的提线。

小男孩见了这样好的月色,便连忙合掌:“月神果然满意。”他流下泪来:“阿妈他们的罪,果然赎尽了。”

陈薇一向仗义执言,性情直爽,终是忍不住问:“你的阿妈,和其他人,却有什么罪?”

小男孩指着自己的背上那条尚且不粗壮的铁链,说:“我们是罪民。我们每个人生下来,就有妄言的罪行。说的越多,越给人家添麻烦,罪行便越重。”

“你们看见了外面的风雪?这风雪,万年不息,全是我们的罪孽所铸造。”

“因此,只有我们再也不能说一句话了,我们一生的罪行,就赎尽了。风雪,也终有一日会停息。”

“我却还没有成年,我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是积着罪孽,等到我再大一些,便要开始缝起嘴巴,赎罪了。直到有朝一日,月神像召我阿妈那样,召我去为天人服务,充当一个好角色,那我也好呢。”

他看了一眼木呆呆的父亲,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阿爸这样呆呆傻傻,恐怕只能当泥土、砂砾了,好的角色,却是不能够了。”

牵着木呆呆的父亲的手,他向几人说:“客人们,谢谢你们一起参加祭祀,天人们很是满意,这一夜的月光,应该会更茂盛,那些吓人的家伙,一时不敢来了。请你们一起来参加葬礼吧!如果不安葬的话,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