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为什么要换掉仓木日和呢?
恍惚一霎之后,便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理由了,甚至恐惧之情都如被绑上石头,沉到了心灵之海里失却踪迹。
回过神之后,少女丢了面子的不痛快涌上心头,章亦凝盯着那张洗去妆容后,仍旧柳眉桃花面的容貌,只当自己是为此而感到不舒服,只说:“我不管,我就要换。不换的话,我就投诉你们,而且立刻回国退费。你们日本人不是说顾客是上帝吗?”
中介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答应再换一次导游,临行前,他叹着气说:“客人,仓木是我们最出色的导游了,如果下一位导游,您还要换的话,我们就找不到人了,只能临时从附近的大学里雇佣一些中文都说不利索的女大学生,可能会极大的影响您的这一趟旅游观感。”
第三位被换来的导游,名叫松田理子。
松田理子容貌平凡,丢到人堆里,就认不出来。她的中文讲得稍有些磕绊,嗓音暗哑,说话总是带着敬语,态度十分恭敬,为人很老实谨慎,三脚踹不出个屁来那种没脾气。
章亦凝横挑鼻子竖挑眼。挑了半天,终究不甚满意地捏着鼻子认了。
在马珍珍和鲁慧云醒来,三人在酒店休息了一天后,在松田理子带领下,开始游览东京。
出行的这一天,天上是阴着的,松田理子有些忧心忡忡,携带了好几把雨伞雨衣,好几次欲言又止。
章亦凝等人却毫无所觉,她们只顾着兴冲冲地指点地图,挑选着第一个要去的地点,反正是坐车去,还有雨伞雨衣雨靴,下了雨,反而能洗刷一遍章亦凝讨厌的灰尘。
何况章亦凝甚至不用自己打伞,一点小雨,打不散她的兴致。
她们决定第一站去东京塔,然后去中央区银座。
出门的时候,天上果然飘起了迷蒙细雨。
出租车到了地点,马珍珍、鲁慧云各一把伞,松田理子穿着雨衣,为章亦凝撑着伞,一边走一边介绍景点。
她离得很近,淡淡隐约的香气,幽幽浮在雨雾中,章亦凝莫名觉得这股香气讨厌,因而看了她一眼:“你擦香水了?什么牌子?”
她从小买过各大品牌的香水,如数家珍。却从没有闻过这一类的香气。
松田理子略带腼腆道:“......是杂牌的,没有名字,我从小店里随手买的。”
果然,她没有闻过的,杂牌货。章亦凝便略带傲然道:“还可以,有点松木香,但是有点刺鼻。等一下找洗手间洗一洗,以后给我导游的时候,不准擦了。”
松田理子愣了愣:“可是......”
见章亦凝挑了一下眉毛,而马珍珍和鲁慧云都看过来,她连忙苦笑着说:“嗨,等一下我就去景区的洗手间洗掉。”
等游玩东京塔附近,在游客中心休息时,松田理子果然依言去洗掉身上的香水。
三人百无聊赖地坐在VIP休息室等着她出来。
等松田理子回来的时候,章亦凝一嗅,微微蹙眉:“还是有那股味道。再去洗。”
松田理子垂头丧气地又去了,但是这一去,过了很久都还没有回来。
马珍珍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可是我怎么没有闻到......”
鲁慧云也没有闻到,她正在翻检之前自拍的照片,准备挑一张好的,发到朋友圈去炫耀,忽听章亦凝不耐烦地说:“小云,你去盯着那个松田理子。”
“催一催,处理一下。还有,不给我洗干净那股廉价杂牌香水味,就叫她别出来。”
鲁慧云应了一声,知道这句“处理一下”,是叫她去给个枣子安慰一下人,免得耽误行程。
她到的时候,女洗手间难得,几乎没人,只是亮着略有些昏暗的灯光。
鲁慧云没看到松田理子,她也不去找,懒洋洋地嘀咕了一句“大小姐真是会挑剔,”如果不是因为因为章亦凝的家庭,谁耐烦在百忙的高中生涯,陪一个才初中毕业,见人就挑三拣四,作天作地的学妹搞什么毕业旅行?
看那个姓松田的日本女人刚刚那样子,简直快被这个比她小七八岁的作精整哭了吧?
先对着镜子,掏出一支口红补了一点唇妆,又重新上了一些粉,鲁慧云才拖长声音:“松田小姐,我知道你在喂,别躲着哭鼻子了。亦凝虽然脾气差了一点,但是如果你让她高兴了,她出手可是很大方的。”
声音在昏暗幽静的洗手间回荡,过了一会,松田理子的声音才从某一个厕所隔间里响起,那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果然是哭过了:“抱歉,抱歉,我很认真地在按照章小姐的要求洗掉味道了。我马上就洗好了,请你先回去吧。”
“噢”鲁慧云一点都不相信,躲在小隔间里,用什么水洗,冲厕所的水?估计就是怕她们看到她那么大个人还哭了,怕又被章亦凝换掉吧。
“那我先走了”一边说话,一边放轻步伐,快速地走到了小隔间里,蹲下往隔板里一看:“松田小姐,我看到了你噢,别哭鼻子了”
她的目光凝固了。
松田理子确实没有骗人,她正在清洗身上的香气。
小隔间里放了一桶水,她拿着一块手帕,正在一块一块地清洗着身上。
衣服全脱下来了。
连人皮,也一起脱了下来,一起挂在桶里浸泡着。
两眼处的黑窟窿,皱巴巴的皮肤,带着毛发,正从桶延边垂下,宛如蝉的蜕皮浸泡在水里,平凡无奇的五官,一点点被水化开,赫然是松本理子的模样,
惨白的骷髅正擦着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带着松香又有点儿刺鼻的味道,愈加浓郁地散发在空气里。
鲁慧云终于嗅到了这股味道。
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章亦凝。
这是,用来驱虫,放在衣柜里,保持衣物干燥的松木条的味道。
“又被人看到了啊。”那骷髅停下了动作,也弯下腰,低下头骨,黑洞洞的眼窟处,燃着两团绿色的火焰,空荡荡的喉骨震荡着空气,发着沉闷的叹息声。
它把头低到门板下方,对着那张呆住的年轻女孩的脸,叹了一口气:“你看,我正在洗呢。”
“不过,我的两张皮,都不能用了呢。真叫人苦恼。”
*
“那几位意外入境的中国女游客,我们派了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