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很好找,一大片土坯屋,烂泥房,茅草屋过去,远离村落的主体,一大片造型华丽的房子连成片,略有些像中国浙江农村里富裕农民盖起来的那种小洋楼,走廊连接,还带着专门停轿车、骡马的仓库。
只是紧紧挨着小洋楼的,有一些极不体面的木板搭起来的小隔间,进出的似乎是仆人。
这家主人听说是儿子的同学带着外国客人,便十分热情地迎出门来。
一排穿着卡其色衣服的仆人,男仆齐刷刷弯腰,女仆跪在地上迎接他们。
他们低眉顺眼,给他们拿来了拖鞋换上,就把客人换下的鞋子拿去洗了。
女仆则跟在他们身后撒香料和“洁净”用的盐,主人家解释,因为他们过来的方向,那个是低种姓居住的,所以要为客人祛除肮脏,是一种仪式。
搞得一群共和国的军人十分不自在,只能强行按捺。
晚餐安排了咖喱鸡肉,闲聊间,主人家的小儿子领着一群男仆回来了,身上血淋淋的,看有客人,连忙叫了女仆先服侍他沐浴去了。
那血淋淋的样子,何云鹏他们私下跟印方接待员打听,出身印度乡村婆罗门家族的接待员从小见惯了乡村的习俗,自然地答道:
“应该是去‘处理’了。”
“处理?”
“冒犯他们一家的人。”
一行人悚然得知,由于大儿子和这家的老爷在县里当公务员,留在家的除了女眷,就只有小儿子。
因此小儿子时不时地就要巡视村子土地,像今天这样子血淋淋地回来,就是有一些不恭敬的村民,被他处理了,可能是不小心溅了血。
这家的成员据说还有一个女儿。但是他们并没有见到,似乎是因为十四岁的小姑娘正在待嫁,不久就要举行婚礼,因此不能随便见外客。
这一切在仆人恭敬地跪在床边,端来洗脚水,小心翼翼地要为他们脱鞋洗脚开始,终于让一群出身中国普通家庭的共和国解放军忍受到极点了,虽然说入乡随俗,但是他们宁可跳起来,去睡停在院子里的越野车上,被蚊子叮得满头包。
而张玉精神一直在高度的紧张状态,大而圆,带着多情的猫眼痕迹的眼睛,一直半合着,神态锐利无比,似乎一直维持着倾听的姿势,除却何云鹏他们之外,谁敢接近,她便要暴起一般。
但是,不待何云鹏他们忍无可忍,委婉地提出睡回越野车的提议,好客热情的主人家惊慌失措,整幢房子都熄了灯,印方接待员如丧考妣地摸进来:
“纳萨尔来了!”
“纳萨尔?”
印方接待员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近乎神经错乱地喃喃自语:“不应该啊,不应该啊,这里不是他们活动的地带啊......”
看他吓得都在喃喃自语了,何云鹏忍无可忍,掏出特许被带上的手.枪,顶在他太阳穴上:
“你给我说清楚!”
他厉声道:“一路上,我们就觉得不对劲,印方特邀我们前来,说好是军方交接,为什么只有你带着个印度司机,和一辆面包车!还有,纳萨尔是指什么!”
接待员两腿战战,听着外面主人家的兵荒马乱,总算说了实话:“纳萨尔、纳萨尔,就是你们中国人经常讲的,毛、毛派游击队......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出来之前,新德里外面的城市就都被纳萨尔包围了......他们明明本来只是固定一带地区活动的......政府、政府好不容易绕了一条路派我出来......”
枪顶得更紧了,接待员咽下一口唾沫:
“让我出来把各位接回去,人少,不容易惊动纳萨尔,我熟悉当地的路......可以绕过纳萨尔的包围......”
“啊!”
灿烈的惨叫声伴随着笃笃笃的枪击声,在夜里的空旷地传得很远,有人慌乱地喊着“纳萨尔来了!”
窗外一个巨大的白影一闪而过,接待员一下子尿了裤子,险些瘫倒。
而压抑了一夜的张玉,却骤然一松,眼睛一亮,既是为无形的忍耐不必持续,也为的是找到了自己要找的。
混天绫飙起,她的脚尖在窗沿一点,直直地追着白影去了。
59、第 59 章
深沉的夜色, 印度农村的大地上,万马齐喑,电力所带来的光明, 只在极少数的点上闪烁。
泛善可陈的基础设施, 坑坑洼洼的道路,导致即使是农村中居住的高种姓大地主, 依旧面临时不时断电的风险。
炎热的夜晚,湿润腐败的恒河岸边, 与茂密的丛林, 繁盛的野草,是成群而个头奇大的蚊子繁衍生息的绝佳场所。
它们盘旋着如一团团黑云, 吸食动物与人类的血液。农村的小孩子经常会因浑身的肿包而发高热得病死去。
但是,无论是漆黑的夜, 还是成群的虫豸,都被村庄骤然亮起的一大列火把所惊动。
这片村庄主要是低种姓中的下等人,还在边缘,住着一两个离群索居, 佩戴铃铛, 住在一吹就倒土屋里的贱民家庭。
这片土地刚刚被附近的婆罗门地主少爷, 带着自家武装起来的仆人、警察和兰维尔湿婆军, 给“筛理”了一遍,交不出税的农民,十几具被砍下头颅的尸体被捆在树上示众。
他们的女人, 一群衣衫褴褛,满身疮疤,骨头毕露,像一节节麻绳的女人, 一部分被拖去供这些人泄欲,一部分因为反抗,全家被灭口,一部分人逃过一劫,连哭都不敢大声地躲在屋里。
她们正准备等兰维尔湿婆军和婆罗门地主少爷离去,摸着夜出来悄悄为丈夫、兄弟收尸,却被挨家挨户地敲响了门。
一群陌生的,夹杂着异族面孔,身穿迷彩服的背枪者带着惶惶然的她们,来到了村子的公用空地上。
那里围了一圈举着火把的陌生外来者,火光夹杂着几束手电筒的光,照得空地灯火通明。
她们看见,村民们都站在一边,地上正躺着十几具无头的尸首。
个别妇女从熟悉的服饰、身体细节中,辨认出了她们的亲人。
“啊”她们从喉咙里挤出了似野兽,似哭泣的声音。
这些无头的尸首,不仅昭示着她们失去了亲人,也昭示着她们当中的不少人,后半生将在社会中无处容身,或者逃离村庄沦为半妓半乞,或者在丈夫亲族的逼迫下投身火海殉葬。
正这时,外来者们小心地裹着一些头颅过来了,小心地与尸身摆放在一起。
他们没有别的举动,甚至退后一步,示意妇女们可以过来认领这些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