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台脚虽然停住了,可一道人影忽然从他身上脱离出来,径直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对周围的一切仿若不觉。
是陈醒!
只见他在树前站定,手覆上那树干上突兀的疤痕处,神色怆然。随即眼中一滴血泪落下,喉头哽咽:
“人我替你找到了……”
话落,陈醒周身便燃起熊熊大火,火焰腾空而起顺着树干而上,渐渐包围了整棵已无生机的菩提树身。
看到这一幕,陆明台心里一跳,手下意识伸向胸口,那里却已经空空如也。
随着火势愈来愈烈,这片幻境终于松动起来,满是灰烬的天空中也出现一道裂痕。
终于碎了。
这时,一旁的毕桫椤似乎是受到了影响,身体忽然升起无数萤火虫往空中飞去,待身上荧光散去,陆明镜的模样便露了出来。
陆明台赶紧捞过她,嘴里急唤道:“师妹,师妹,你醒醒啊!”
“师兄……”陆明镜悠悠醒来,脸上还透着迷茫。
两人都已醒来,幻境便再也支撑不住剧烈抖动起来,原本的白日也突然黑了下来。
唯有这道观里的冲天火光依旧灼热夺目,那些绿色光点与赤红的火焰互相交错追逐着,洋洋洒洒照亮了整座四圣山。
就在这火光之中,竟依稀出现一些画面来。
只见画面里,多罗坐在那菩提树上,而树下,一个拿着扫帚身着道服的青年男子正仰头好奇的望着她:
“喂,你就是师傅说的那只树妖?你叫什么名字?”
“阿耨多罗,你还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那你呢?”
“陈道生。”那相貌和陈醒无二的男子回道,随即皱了皱眉,“你整日戏弄道观里的师兄弟,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收了。”
阿耨多罗晃着腿,脸上笑得更欢了,谁叫她太无聊了呢?
“喂,陈道生,陈呆子!我可是你们玄都关的守护神,按辈分,那就是你祖祖祖……奶奶!你敢伤我?”
就在这初遇的不美好里,那火光被风吹得抖了抖,又拔高了些。
紧接着画面突然一转。
玄都观里却是静悄悄的,地面上沾染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到处都是一片凌乱不堪。就在一墙之隔的后院里,更是血腥至极的场景。
那地上满是碎肉残肢,伴随着几具已经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就连旁边那口原本清冽澄澈的泉眼,也已经被灌满的鲜血所取代。
更甚至于,那地底重新涌出的泉水似乎都被染成了红色,整个一个“人间炼狱”,让人不寒而栗。
“玄都观里的人都死了,我也要死了……听我的,你清修不易,不要管我,忘了我吧……”陈醒虚弱的躺在阿耨多罗怀里,身下只有一层空荡荡的被血浸湿的道袍。
“不行,不行!我忘不了,陈道生!我忘不了……”阿耨多罗满脸无措,手上刚要施术,空中便有一道天雷劈下。
陈道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按下她的手,看着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的人,终究是心软了,惨白的唇叹出最后一口气:“若是实在忘不了,那就来,寻我吧……”
话落,陈道生手彻底滑落了下去。
那火光上的画面至此也戛然而止,很快,那火焰化作一道箭矢直冲天际,横亘在了天地之间。
那些萤火虫环绕在那条火线外,就如同在守护着什么。
见此惊人的情景,华九烨和谢法箴都是一愣。
华九烨手指一伸,便有一只萤火虫停了上来,也许是触景伤情,口里不禁叹道:“火中变腐草,明灭靡恒调。望之如可灼,揽之徒有耀……”
谢法箴与他对视一眼,这幻境既然破了,他们也该出去了。
华九烨点头,两人一手一个将人带了出去。
而此时的昆仑山脚。
大雨依旧淋漓,只是周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来往的人群忽然变得若隐若现起来,这画面可把华拾初吓了一跳,忙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已看花眼了。
可等他再一睁开,那些人连同周边的客栈竟全都不见了,他慌张的瞅向茶摊老头,嘴里支吾道:“他他他,他们……”
那老头却淡定的很,“华公子莫慌!看来与你同行的那几位已经顺利通过了陆吾的关卡了。”
听到这,华拾初忽然琢磨出点不对劲,他方才与人交谈从未暴露自已姓名,这人是怎么知道他姓华的?
再一想到刚才这人给他讲的故事,如此细致,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他忽然站起身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个卖茶的,小兄弟不要紧张,坐下来喝杯茶,咱们可以慢慢聊。”
“那你告诉我你姓什么,不然不公平。”
那老头神色忽然黯了下去,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哎,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巫……”
巫……这个姓的人好像没听说过,看样子也不像是骗人的。
华拾初松了口气,坐下来继续问道:
“那你刚才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最后陈醒和毕桫椤都死了,就剩阿耨多罗一个人,不,一个妖还守在那道观里。”
“执念太深,无法解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