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岚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些许,知道催眠没有出问题,趁着古肖松开他,带上口罩和黑框眼镜,快步离开了。

经此一事,许青岚小心了很多,他想既然古肖能注意到有许青岚和林嫚这么两个人和他“老婆”有牵连,多半是派人跟过他,知道他去过林嫚的家里。

于是许青岚这次没在粗心大意,不仅一直留意着有没有人关注着自己,还在路途中,就把自己从头到尾的打扮全都换了,这才回了如今落脚的林嫚的家里。

刚踏入玄关,他就听到佣人们在议论着。

“少爷又叫人送酒去天台上。”

“这可怎么办?上次少爷酗酒的时候夫人把我们好一顿训斥,说我们再这么放任少爷喝下去,就要解雇我们。”

“可太太去林家那边了,也不知多久才回来,这段时间内惹了少爷不高兴,我们还不是落不着好。”

“这可怎么办啊,遇到事情,为难的总是我们。”

佣人们端着盛有酒瓶的托盘,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许青岚走过去,“我来吧。”

有人愿意顶事,佣人们自然是几百几千个乐意,任由许青岚拿过酒。

许青岚通过楼梯上了天台,此刻天色已经逐渐变暗,夜空中涂抹着大片盛放绚烂的层层叠叠的墨色。

这个世界的夜晚总是十分美丽,皓月当空,繁星点点,连艺术家画笔下也诞生不了这样静谧漂亮的画卷。

许青岚在荒星待了十年,荒星总是狂风暴雨,沙尘肆虐,是见不到这样毫无遮挡的夜空的,而他回主星后,又一直在为任务奔波,乍见此景,他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个形单影只,坐在满地都是烟头和空酒瓶的天台的边缘,灌着酒的青年也在抬头看着夜空。

这里安装着许多吸顶灯和射灯,哪怕是晚上也可以明亮如昼,但他一盏都没有开,因此身影也模糊地融入了夜色中,寥寥几笔,格外落寞,像是风景画中被永远遗忘的那个人。

许青岚视线下移,走近青年,将酒放在了他的身边。

霍晔以为是佣人,并没有侧目,机械地拿过酒瓶开始喝,酒精麻痹着他的神经,夜风吹乱他的头发,给那张轮廓分明,永远桀骜的面庞,增添了许多落拓和颓废。

良久,发现身边人一直没有离去的霍晔,本来就十分糟糕的情绪中更添几分烦躁。

他不耐地转头,正想要训斥这个没有分寸的佣人,却在见到来人模样的瞬间,所有不满的责骂梗在喉间,整个人凝固成了一座傻呆呆的雕塑。

54 小白脸人到中年后(五十四)

霍晔还在抬头看月亮,现在月亮却悄悄落到了他的身旁。

这样静谧的夜晚,月辉好似一袭温柔的轻纱,倾洒在俊美中年男人结实的肩膀与挺拔的身形上,而后化为淡淡银白细沙,朦胧的光影间,他好似一位从亘古画卷中走出来的谪仙人。

那样美丽,稳重,温柔,有着近乎神性的圣洁与包容。

霍晔目光定格在他那张线条优美柔和,又不失成熟韵味的脸上,对视着他仿佛蕴着秋水般的双眸,嘴唇微微颤抖,猛得低下头,用胳膊狠狠地蹭了一下脸,试图擦去满脸的泪水。

可他哭得实在是太久了,哭到眼眶和鼻梁都是红的,那些泪痕干了以后又添新的,斑驳狼狈地交叠在一起。

他这样胡乱抹一通,不仅无济于事,反而让脸上多出许多红痕,看起来简直像条脏兮兮的小狗一样。

许青岚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拿出一块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霍晔愣了一下才接过手帕,手帕是许青岚贴身的东西,每一根纤维都沾满了许青岚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触感是无比柔软的。

霍晔轻轻地捧着手帕,总有一种被许青岚怜爱着的感觉,原本已经差不多要止住的泪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但他没有用许青岚的手帕,而是将手帕整整齐齐地叠起来,然后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中,至于脸上的泪,他随意撩起衣服下摆,粗鲁又随意地在脸上摩擦了好几下便算作完事。

许青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就损失了一条手帕,霍晔拿他帕子的行为又这样明目张胆,让他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到了霍晔的身边。

霍晔抹干净眼泪后,点燃一根烟,在外人和小弟们面前总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肩膀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萎靡不振。

烟雾缭绕中,他还带着一点少年人青涩的深邃面庞逐渐变得模糊,眼神也由此迷离惘然起来。

“你告诉我你不喜欢男人,但你在外面老公都有了。”霍晔轻声说。

并不是什么质问的辛辣语气,而像是苦涩到极致的劣质调味酒,里面万般滋味都有,轻轻一晃,什么层次都不见了,混成了一堆乌漆抹黑的浑水,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掠过去,就不会再重新停留。

他只是想不通,不明白,再加上很多很多的难过,仅此而已。

许青岚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心虚,他当初拒绝霍晔时义正言辞,态度决绝,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转眼间,却被霍晔发现自己在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虽说事出有因,但第三视角看来,不免有些耍人的嫌疑。

许青岚眸色微动,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他也没有办法解释,沉默中,他捡起地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口中,又拿了下来,用烟头轻敲起烟盒。

霍晔目光落在他身上,也没有言语,只是拿出打火机,打开盖子,拇指转动点火轮,然后持着打火机冷冽的金属外壳,将火苗递了过去。

许青岚重新将烟放回口中,低头靠近,随着跳跃的火焰侵蚀烟丝,薄薄的烟雾升起,氤氲在两人之间,两人一时就这样对视着,目光与呼吸都在这方寸的距离之中交织。

半晌,许青岚拉开与霍晔的距离。

一支烟的时间太长,许青岚只抽了两口,就将未燃尽的烟夹在了修长的指间,看着明明灭灭的火星,他道,“我有自己的理由。”

夜色中,他的声音染上几分若有若无的惆怅,面容也是那么的让人看不清,猜不透,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霍晔哭噎的声音又慢慢大了起来,许青岚刻意不去看他,只是望着越发暗下来的天色,身旁的青年却忽然之间栽进了他的怀里。

这样的肢体接触对于两个男人来说,本应该是没有什么的,但许青岚知道霍晔的心意,身体便不由得一僵。

霍晔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也流不尽的泪水砸在他的肩窝上,滚烫得好像要将他的皮肤灼伤一样。

许青岚缓慢抬起胳膊,最后还是没有推开霍晔,而是搂住了他,像长辈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般,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许青岚回来前换了一套衣服,于是霍晔在他身上,闻不到其他男人的狗味,只有掩盖在淡雅成熟的古龙水香味下,他自身那种十分让人安心的气息。

暖煦又慈爱,宽容到近乎无私,是油画中,永远会给予身处苦难中信徒安慰与庇佑的玛利亚。